更有那多年鍾情洛寒川的表妹,驚寒將那姑娘頗為自負的琴,畫,針織女紅依次來了一遍,羞得那姑娘回去哭了個三天三夜,沒過幾天就把自己嫁了。小丫頭洋洋得意:“我家夫人都沒拿正眼看過她!”驚寒吃穿用度皆按在若耶山莊時的規格來,竟無一人說她一聲奢靡。
狩玉城中媳婦,姑娘跟風一般地打探著驚寒穿了什麼樣的衣服,梳了什麼樣的發髻,佩戴了哪家的珠寶首飾。一富商嫁女,那女孩執意要驚寒的賀禮,才肯上花轎。新郎官求到洛寒川頭上,恰那日驚寒心情不錯,畫了一幅佳偶天成,又揀了兩件首飾和平日偶然興起親手紮的一個繡球一道送過去。
那女孩在滿城羨豔的目光中上了花轎,新郎官也身價鬥增,直至今日,仍有無數人踏破他家門檻欲與他相交。這樁婚事已被說書人改成了段子,各家茶樓都聽得到。琅兒嘻嘻哈哈笑道:“誰不喜歡我們家二夫人!”她年紀雖小,眼神卻毒,每每我尚未發覺驚寒不悅,她已拔腿就跑。侯了一刻,她若無其事地回來,繼續說給我聽,有時把驚寒氣得牙直癢癢。
琅兒附在我耳邊道:“就大公子不喜歡二夫人!可琅兒看大公子誰也不喜歡,什麼也不喜歡,我都沒看大公子高興過,不高興過!我家夫人才不怕他呢!大公子一日沒幾句話,吵架肯定不行,若是打架,哼,我家夫人也不怕他!”我掐掐她的臉頰,歡笑道:“你個鬼丫頭!”
月影融融,見琳兒已經熟睡,我出了庭院,直奔廢園。高牆阻路,我縱深掠進去,不意入目一片幽雅景致,小橋接流水,水榭連亭台,向更深處去,漸現出一大片田埂地,半稻半疏,一人正在田間勞作。
他一身粗布衣裳,看不清麵容,我揚聲道:“敢問可是洛先生?”那人扔掉手中的雜草,直起身道:“是連城姑娘吧?請到屋裏稍坐,洛某不刻來陪。”不料他一代家主真如鄉野村夫一般親自勞作,我走到地壟起處,洛雲起轉過身,微微笑道:“洛某衣容不整,連城姑娘可否到屋裏侯上一侯?”
我點頭道:“自然。”走進不遠處廂房,點了壁上燭火,坐下靜候。洛雲起頗費了一些時間才過來,他似乎新浴過,長衣廣袖,自是一代家主該有的裝束。他雖已過不惑之年,卻未見一絲蒼老之態,行動間多儒雅之氣。
我起身道:“連城來的冒昧,先生勿怪!”他上下打量我幾眼,笑道:“果真是人間少見的女子,也難怪千重那孩子一心為你,坐吧。”各自落座,他道:“不滿連城姑娘,就算你不來,老夫也是要登門拜訪的。”我笑應:“哦,不知先生找連城有何見教?”
洛雲起笑笑,道:“不過說一些前塵舊事,連城不要厭煩才好。”我笑道:“先生說哪裏話,您有心賜教,連城自當洗耳恭聽。”他點點頭,一時似不知從何說起,斟酌了一陣,方道:“我將千重仍在這廢園十年之久,一則是我不敢見他,他同他娘親長的實在太像,二則是逼他恨我。‘芳華’之毒太過霸道,振衣之後多早殤,淺兒亦不例外。她懷上千重的時候,‘芳華’毒就已發作,到誕下千重,早已氣血耗盡,奄奄一息。我和蕭家幾位兄長千方百計為她續命,奈何……”
洛雲起有一瞬的失神,一笑遮掩滿目悲傷,續道:“我怕千重也難逃他娘親的命運,值蕭家終於尋到一名卜門中人,可惜他性命垂危,隻占了一半的卦象,說是若想保全千重的性命,就得讓他斷情絕愛。世間哪有什麼‘離愁引’,所謂的‘離愁引’不過一個‘情’字。曉顏是逃難女子,我收留她在府,給她妾室的虛名就是看出她早已懷有身孕,但這一切外人是不知曉的。我派到她身邊的丫環日日以各種理由教唆她加害千重,說了十年,她終於動心。彼時,我為尋找卜門中人登上家主之位。我送千重去‘獵魂’原隻是想讓他多一些曆練,不料半月之後,他與‘獵魂’人間蒸發一半無跡可尋。再得到他的消息,已是蒼狼一役。“
我慨然歎道:“玉曉顏母子何其無辜,我若耶山莊更是無端受累。”洛雲起含笑不語,月光滑進,冷清無情。洛雲起道:“連城姑娘,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為自己辯白什麼,隻是希望你明白前因後果之後,能答應老夫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