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1 / 2)

又是一年春,因新帝遷都,昔日繁華似錦的曲江池旁一時寥落起來。昔日平坦的道路布滿坑坑窪窪,道上盡是南來北往步履蹣跚、形容狼狽的逃荒之人;花紅柳綠間,隻有三兩個閑漢百無聊賴地躺在新綠上曬太陽,不時粗鄙地斥責飛過的燕雀將糞便排在他們身上。

“四位老人家是逃荒過來的麼?”一位閑漢罵過了飛燕,見有身著布衣衰老得近乎幹枯的三男一女在他身邊坐下,便懶洋洋地多嘴問了一句。

其中兩個無須的老人癟著嘴,似乎對逃荒二字不大滿意。

“正是。”留有胡須,身材勉強算是提拔的老者一邊拿著水囊給身邊鶴發雞皮的老婦人喂水,一邊笑眯眯地答道。

“兩位這把年紀,就沒個一男半女傍身?”閑漢撓了撓曬得滾燙的頭皮。

“五男兩女呢。”老婦人微微挺起胸膛,很是驕傲自豪地道,全然不肯承認她今日這般衰弱乃是因一生生育子女眾多的緣故。

“乖乖,老奶奶忒地厲害。”尚且無錢娶妻日日為後繼香火發愁的閑漢聞言豔羨地望向老婦身邊的老者,“就沒一個樂意養老的?這把年紀還叫你們出來討飯?”

“你懂個屁。”老婦不耐煩地道。

“芳菲,別理他。”老者顫抖著胡須笑嗬嗬地道,又對那閑漢道:“兒女都不在身邊。”

“養兒無用啊,還不如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來的自在。”閑漢嗤笑一聲,懶懶散散地起身,見那老太太一直瞪著他似乎依舊對那句“無人樂意養老耿耿於懷,於是有意道:“瞧不出老太太這模樣,閨名還叫芳菲呢。”

“她年輕時誰見了都說她俊呢。”留有胡須的老者樂嗬嗬地安撫老婦。

閑漢原本一時無聊要打趣易怒的老婦,此時見老者脾氣甚好,便也“大人大量”不跟老婦計較,原本要走,待望見無須的一人從背囊中拿出一些餅,便又駐足不動了。

“請。”有須的老者掙紮著遞給閑漢一塊餅。

閑漢道了一聲謝,拿著餅便施施然地向昔日的皇宮方向走去。

“他生得好,要趕上早幾十年,早弄死他了。”老婦衝著閑漢的背影啐了一口。

無須的兩位默默地點了頭。

“哪來這麼大戾氣,心平氣和一點,人家不知者無罪。”老者十分耐心地哄著老婦,撕碎了餅子塞到老婦口中。

“七娘說得是,要是趕上五郎年輕那會子,這人不知怎麼死呢。”楊念之癟著嘴嘟嚷道,“那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連五郎這一身的氣勢都看不出來。”

“有什麼氣勢,看城門的不還以為咱們是兄弟麼?”老者也便是甘從汝笑道。

楊念之搖了搖頭,雖是太監,卻不忍見人將甘從汝與太監相提並論;一旁的張信之也很是為甘從汝憤憤不平。

楊念之悵惘地看著一池春水,仿佛春水之上還有畫舫飄來,畫舫之上還有能歌善舞的妓子、學富五車的才子,“五郎年輕那會子要是現在這麼個脾氣,七娘就風風光光地進宮做娘娘咯。”

“做娘娘好。”甘從汝笑嘻嘻地道,被夏芳菲瞪了一眼,才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色。

“也不知道賽姨他們現在在哪了。”夏芳菲歎息一聲,年幼時與父母雙親疏離,隻當一日進了宮,今生便見麵也難,卻不料能夠親自侍奉他們二人終老;年輕時子女環繞膝下聒噪鬧人,老來卻一人消息也無。若非十分思念,也不會旁人一提便要動怒三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都是一群在嶺南無法無天無拘無束胡作非為慣了的孩子,沒消息他們就是過得好,當真聽說他們歸順的消息,那就是過得不好了。”甘從汝耐心地說道,遙遙地望見遠處一個穿著紅衣裳的頗有資材的惡霸正在欺男霸女,心道這人比之他年輕那會子,真真是小巫見大巫。

如今的皇帝雖也姓項,但已經跟先前的項氏皇族沒什麼關係,如此跟曾經的皇親國戚甘從汝,便更沒什麼關係了。

昔日他們一群人躲在嶺南一隅逍遙自在隻管弄璋弄瓦發白日夢,忽地聽聞京師傳來女皇駕崩卻秘不發喪的消息,又打探到京城來人迎項漱郎回京複位的消息,於是眾人合計一番,情知若回了京師,便中了他人計謀,於是眾人便依著先前籌謀,彼此告辭一番,便拖兒帶女帶領各自的部下分散東西。

便連自幼便與甘從汝相伴的秦天佑,也與甘從汝各奔東西,攜兒帶女隨著妻子回了部落。

甘從汝上回子聽到秦天佑的名字,還是七年前,秦天佑派出長女夫婿恭賀新皇登基,被新皇封王的時候。如今七年過去,且不知同樣七老八十的秦天佑還在不在人間,倘或相見了,兩個枯槁的老人是否還能似早先那般談笑甚歡。

至於項二郎、項漱郎,至今不曾聽聞這二人的消息,想來他們尚未到山窮水盡須得向新帝投誠的時候。如此便就是好消息了。

再至於賽姨兄弟姊妹,這七人個個吃著天不怕地不怕的甘從汝喂著的“畫餅”長大,個個心大得很,一日翅膀硬了,便個個奔向隻有個名字還不知到底如何的地方闖蕩了,先還有消息頻頻傳來,隨後越走越遠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再沒有消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