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張嘯飛(3 / 3)

華美的樓亭軒閣是它輝煌的背景,莊嚴的朝議祭祀是它尊榮的道具。

世上最具致命誘惑的三大元素:權力、財富與美色,它一樣都不缺。來自各種階層各種命運的人們如同追逐著光明的飛蛾,聚集在這塊可以說是神聖的,也可以說是肮髒的地方,期冀實現夢想。

種種的欲念從不停歇地滋生,繁衍,聚集,化作無形的風雲,始終在宮廷暗暗湧動,互相消長,互相抗衡。

幸運的是,它們尚未進入公子服人純淨的視野。

他的世界非常簡單:完美無缺的兄長是太陽,而他是一株幼苗,太陽溫暖地照耀著他,關懷著他。

可最近,他在學習中總被負責教導他的司徒弦灌輸了不少關於兄弟爭位的故事,這使他迷茫又害怕。

實際上,作為諸侯之子,能與父親相處的時間是很少很少的,和兄弟建立良好感情的機會也為數不多,流淌著共同的血液,卻上演父子手足戕害對方的悲劇,的確是不足奇怪。可服人真的無法想象。因為他的哥哥上光,會教他射箭駕車,會教他笙簫笛管,會教他作歌賦詩,比任何老師知道的都多,比任何老師都親切,是他從懂事起便供奉在心中的偶像。要他選擇站到哥哥的對立麵去,用刀劍指向深愛著的哥哥?不,永遠也不!

天上的神靈,請保佑那些討厭的故事別在晉國發生……

他想不出辦法,惟有求助未知的力量,每天一有空便暗自念起這句話。即使今天跟終於暫時閑下來的哥哥一同練習箭法,他也趁著練習的間隙重複他的祈詞,以顯虔誠。

“服人,你走神了?”正當他默默而專注地祝禱時,上光詫異地摸了摸他的額頭,“你不舒服?”

服人“啪”地丟了上光特製給他的小弓,扯住上光的領子,紅著小臉,嘟著嘴不吭聲。

上光一頭霧水,看看弟弟,再看看靶的,誤會道:“……射箭需要多下工夫的。沒有天生高明的射士,初學全是如此,你不要氣餒。”

服人乖乖地“嗯”了一聲,突然浮出個問題:“兄長,我未來的嫂嫂司寇公主,她射箭很厲害?”

“啊?”上光嚇一跳,“呃,……對。”

服人觀察他的神態,笑嘻嘻起來:“兄長害羞了,您很喜歡司寇公主吧?……司寇公主是不是比齊國二美更好看?”

上光四顧,侍從們均由易斯哈遵命安排在較遠處:“弟弟,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公主。”

“那麼,住在蘭堂的是兄長與司寇公主的孩子嗎?”服人天真地追究。

上光失笑:“不,他叫淨,是我的義子。”

服人垂下目光:“……以後,我也想像兄長對我一般愛護兄長的孩子。”

上光菀爾:“那我先謝謝你了,懂事的小叔父。”

兄弟倆熱熱乎乎地閑聊著,忽聽苑囿的南牆之外有人高歌曰:“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

“這是在說,他離棄了家鄉,出外流浪,生活得很苦。”服人像學習詩歌一樣,習慣性地分辨解析。

上光稱許。

牆外的人唱了一遍又一遍,音調淒切,甚是悲涼。

不待上光吩咐,易斯哈將歌者請了進來。

“外臣衛國公孫展見過晉世子!”歌者一望到上光,立即倒身下拜,涕淚齊流,“世子,救救衛國吧!”

晉侯寧族冷著臉端坐。

公孫展站在座下哭訴:“……外臣之父遭奸邪構陷,自知性命難保,命外臣隻身出奔至貴國,全是仰慕晉侯威儀,期盼晉侯能施以援救,免衛國之災!豈料,外臣求司徒大人引見不成,反教司徒大人扣在府內,好不容易才逃混出來,得麵君侯……”

“此言差矣。”司徒弦惱恨地瞅了瞅世子上光背後若無其事站著的大夫元,好不容易逃混出來?是有人放出來的吧?還那麼巧趕在世子在靠近宮牆的苑囿射箭時“意外”地抓住了世子的注意力?“臣從未聽聞衛國有亂,你的父親太史簡是因貪婪而被君侯囚禁的罪人,難道你要我晉國出師去助你抱私仇?或者不是為私仇,那又和我晉國何幹?”

公孫展慨然道:“這怎是私仇?我父親的正直諸侯皆知,正是這個原因才會被奸邪視作絆腳石欲除之後快的!……晉的始祖乃武王之子唐叔虞,衛的始祖乃武王之弟康叔封,兩國同宗同源;何況衛君先夫人與晉侯夫人是同胞姐妹;如今衛亂在即,如何說得與晉國無關?最重要的是,外臣還聽說,隨我家世子歸返的有呂侯公主,這位公主與晉世子有婚約吧?若晉國世子妃陷在朝歌,遭遇不測,於晉國有光彩嗎?徒惹各國恥笑!”

“衛亂在哪兒?”司徒弦不屑,“晉、衛相隔極近,它要真亂了,再出師不遲。”

“什麼不遲!”公孫展瞪圓眼睛,“是太遲了!”

寧族咳嗽一聲:“……世子,你的看法呢?”

上光出列,果斷地道:“目前毫無訊息的動亂,我們無法給予兵力的援助,這是確定的;不過,我們也不可疏忽,兒臣建議……”

“主君!主君!大事不好!”殿外一陣嘈雜,有個小將軍模樣的青年推開眾侍衛,滿頭大汗地闖上殿,撲通跪下,“衛國大亂!衛世子車駕已到翼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