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考慮得很周到。”上光點點頭,“母親,時候不早,我得去拜見傅父,先行告退。”
仲任很不情願,可司徒弦一直在旁邊炯炯地盯著他們,她不得不放手。
服人隨上光一起離開。
司徒弦等他們的背影消失,立刻遣去眾侍女,營造出密商的環境。
“司徒大人,你到底想怎麼樣?”仲任一麵諷刺他,一麵和他拉開距離,鬱鬱地踱到窗口。
司徒弦從容地道:“姐姐,你依舊糊塗。形勢對服人越來越不利了,你卻不著急。”
“上光是我兒子,服人也是我兒子。”仲任冷著臉,“我幹嘛著急?著急什麼?”
司徒弦哼一聲:“姐姐,上光他不是你兒子。”
“住口!”仲任喝住他,手足亂抖,“你……住口!”
“我老在懷疑。”司徒弦並不理會,“他是否知道了他的身世?”
仲任怔了一怔:“不會的。沒人能告訴他。”
司徒弦又哼一聲:“沒人?姐姐,就算沒人吧,難道聰明如他,會從未察覺他那雙眼睛的顏色和主君,和你,和公子都不同嗎?他的麵貌,更肖似他的生母!”
仲任沉默。
“你不信?”司徒弦繼續,“根據我安插在主君旁邊的寺人捎回的消息,說他在戎境曾和一個和他長相十分相近的巫師來往甚密,姐姐,是巫師……”
仲任恐懼地反射性地環顧四周,然後低低地道:“果真?”
“情況比我預計的糟糕。”司徒弦話題一轉,“我猜,他掌握了所有秘密!幾年前他往戎境遊曆,大概是想去尋找昔戎的蹤跡,此番找得的那巫師,八成和昔戎有關係。”
仲任認真地考慮了片刻,忽然鬆懈下來,帶著濃濃的厭倦說:“……這些都不要緊了,光兒是我養大的,他就是我的兒子。”
司徒弦道:“莫非姐姐真不管服人?”
“我再說一次,這與服人何幹?”仲任反駁,“行了,光兒的為人我比你了解,他待服人好得很。弟弟,你有空閑的話,管管你的嗣子元吧,主君賜他大夫之職可不是任他胡鬧的。不要以為我身在宮室就半點不聞他的劣跡!”
司徒弦一聽,頓時失了氣勢,唯唯而已。
出了雲宮,司徒弦仍然覺得憋悶,本來勸得好好的,誰料姐姐一個轉彎,揭了他最不想暴露的瘡疤,令他無言以對。
全怪那個不上進的混蛋小子!他暗暗咒罵著自己的長子元,忿忿不已。
在車旁等著他的,是他所鍾愛的次子廣,他把這孩子視若性命,走哪帶哪。
廣見他表情不對,體貼地詢問道:“父親,怎麼了?”
“你那哥哥丟盡我的顏麵!”他看到廣,胸中烏雲一掃而空,“連君夫人都在責備我放縱他……沒事,你是好的就行,我早就對你哥哥沒啥寄托了。”
他喜歡廣,不隻是由於廣乃他愛妾之子,更由於廣的機靈和孝順。相形之下,正妻嫡出的嗣子元,成天流連聲色犬馬,簡直沒個模樣!唉,若是嫡庶能顛倒過來該是多麼妙……
廣似乎看穿他心思:“父親,勿要操勞。兄長定會改正的。”
“難!”司徒弦一揮長袖,挽著兒子的胳膊,“廣兒啊,可憐你生得晚了,又生錯了肚子……罷了罷了,咱們走,回家去。”
“父親。”廣皺了皺眉頭,壓低嗓子,“您不對國君稟奏那衛國逃臣公孫展投奔我們的事嗎?他還在家等回音呢。”
司徒弦疲憊地癱在車內:“又沒見衛國鬧出亂子,何必去管?先留他在府中住著,然後將他隨便踢到哪國,總之,我們絕對不可以攬這宗麻煩!也不曉得他當初為何要來請我替他晉謁,真乃禍害呀!”
禦人響亮地甩了個鞭花,馬車轆轆地前行。
在旁邊一座剛好能目睹他們的舉動而不易被察覺的軒台上,一名青年鄙夷地撇了撇嘴角,放下幕布。
“我父親仇恨普天之下的嫡長子呢。”他懶洋洋地端起幾案內擺放的酒隨意啜飲,“包括世子也逃不過他的敵視範圍,對不對,師雍?”
安靜地同他對飲的人笑起來:“哎呀,元大夫,你打趣我這個盲人嗎?我不過是個小小樂師,瞎了雙眼後,心也跟著瞎了。”
大夫元冷不防拿起一塊幹肉朝他拋過去,他敏捷地接在掌中。
“騙子!”大夫元哈哈大笑,“你的心亮堂著呢!十個明眼人也抵不過你一個。”
師雍丟掉幹肉:“過獎了。玩笑到這裏為止。……元,你我是和世子比肩長大的,曾在主君和公子養大人麵前發誓要守護、襄助世子,因此,障眼歸障眼,你的那些故意放浪也稍稍收斂點,免得連累世子,授人以攻擊世子的把柄。”
大夫元一改滿不在乎的樣子,正襟危坐:“是!”
“哦,你今天格外聽話嘛。接下來,我們得查明白那個被你父親珍藏的衛國人的底細……辛苦你了。”師雍纖長的手指翻飛,撥弄著琴弦,瀉出優雅婉轉的樂曲……
宮廷,是一處最能展示人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