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臨風歌,上光奏,蘇顯舞,將整個大殿弄得流光溢彩……
與妹妹的鹵莽不同,齊長公主丹薑很清楚今晚和臨風爭奪風頭的結局,從而很明智地收起鋒芒,表現低調,藏在陰影裏打量她的敵人。
這是個有力的敵人。
如果她靠的是美貌,那麼她不值得自己花費心思;可她偏偏靠的是說不出的獨特魅力,牢牢地綁縛著光顯二君。
他們是那麼甘心情願,他們陷得已經很深了……
“你太貪婪啦,臨風公主。”丹薑一邊轉著念頭一邊漫不經心地含笑顧盼,這是她多年的習慣,腦子裏越忙碌,笑容越迷人,樣子也越悠閑。
猛地,她觸到烈月的目光。
她眼瞧烈月譏諷地扭過頭,歪著腦袋研究氣急敗壞、強忍憤怒的珠薑,再飛瞥她,輕蔑地抽動鼻翼。
哦,是她!
丹薑恍然大悟。
宴席鬧到半夜方散。臨風憑著水榭的欄杆,借涼風趕跑醉意。
“公主。”燈火閃耀中,一個苗條的影子到她近前,她眯了眼睛一覷,認得是丹薑。
丹薑溫柔地撫著她的背脊,體貼地說:“不舒服?”
臨風擺手:“勞公主擔心,我酒量淺,稍有不適。”
“我是為小妹賠罪來的。”丹薑切入正題,“她年齡尚幼,冒犯了您,您見諒了。”
臨風道:“哪裏。”
丹薑見她冷淡相待,寒暄了片刻,便要告辭。
剛一抬腿,丹薑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請別相信燕公主的話,您是聰明人,何苦被那小孩子欺瞞?”
臨風詫異:“怎麼?”
丹薑如料,先攢出愁容:“這也是兩年前的恩怨了。公主您算來不是外人,告訴你不妨。烈月公主與珠兒,原本是好友啊……因為烈月公主的姑母是我父君的次妃,烈月公主珠兒她倆便自幼相識相善,好得不得了。那年,宋世子出使各國,贏得諸侯賞識,爭相與之聯姻,人選中最可能的就有烈月公主與珠兒。豈知烈月公主生性刁蠻冷酷,在齊宮逗留探望她姑母時,居然因小事殺死她姨母的侍女!”
“殺死?!”臨風重複。
“好象是她看中珠薑的一支玉簪,正巧她姑母也有一支,她吵著向管釵環的侍女討要,侍女不肯,她就命人杖殺了那侍女。”丹薑道,“後來,我們也想隱藏此事,當作秘密的。可惜,此事很快卻傳開,不幸教宋國使者聽了去,使她名聲蒙汙,與宋世子聯姻的事自然沒了。現在,是我妹妹珠兒和宋國締結姻緣,她耿耿於懷,唉,也正常……啊,光世子,顯世子,二位好呀……”
正乃上光、蘇顯比肩來到。
丹薑施禮完畢,朝著上光:“兄長,我特來給臨風公主道歉的,也請您原諒珠兒。”
上光頷首:“她是時候懂理了。”
“我會訓誡她的。”丹薑嫣然一笑,“那麼我告辭啦。”
臨風目送她遠去:“並非大事,她還這樣細心。”
“豔麗、聰慧、和氣、大方,再加細心……”蘇顯揶揄道,“這可不是個真人,木頭傀儡也不一定如此完美。”
上光不置可否。
蘇顯待要繼續高談闊論,他的父親遣了侍從來喚他,他隻好隨著去了。
剩下的,是上光和臨風。
兩人互相注視了一陣,不約而同地握住對方的手,出了水榭,步入星光下的林蔭小道。跟著他們的雲澤與小易自覺地“消失”。
他們默默地沿小道緩緩而隨意地走,半天也無隻言片語,可是心都漲得滿滿的。
隔了很久,臨風問:“淨兒好嗎?”
歸都之後,她還沒再見到她的義子。
“好。那麼小的孩子,總在睡覺呢。有乳母精心照顧著,應當是不錯的吧。”上光摩挲著她的手,“為何不問我好不好?”
“光君好不好?”
“不好。我們在軍中,日日能見,到了宮城,反不能常見。”
“你是世子,要見的人太多了。”
“不過想見的人太少了。”上光淡淡地說,末了話鋒一轉,“風兒,不要輕易信任主動接近你的人。”
臨風開玩笑道:“難怪當初你對我壞透了。”
上光嚴肅地說:“不,風兒。我不知道你和丹薑究竟是不是朋友,但是,千萬別接近她!”
“她是你的表妹啊。”臨風不解。
“對。”上光說,“丹薑與珠薑,她們是我姑母齊公夫人辛姬的嫡親女兒。我的姑母向來工於心計,利用齊公父子性情懦弱而執掌了齊國實際的政權,她是個可怕的女人。”
臨風側過臉去:“評價自己的親戚不用這麼不留情麵吧?要是她丈夫兒子撐持不起國政,她一肩擔負,頗讓人尊敬。”
上光失笑:“你真單純。風兒啊,充斥著她的是無窮的野心,算計對她來說並非達成誌向的階梯,而是一種不可缺少的樂趣,一種生活的遊戲。她不是為責任,單是為權欲而已。丹薑和珠薑,從懂事起就在做著成為大國正妃的練習,可以說,這兩個女兒是我姑母製作出來的武器,最大的任務便是為她擴張勢力。相較之下,她對兒子沒那麼嚴格,她給她兒子取名慈母,放任他縱情聲色,又控製他遵守孝道,平庸而易於操縱,那麼,即使將來齊世子慈母即位,大權還是捏在我姑母那裏的。”
“……這是母親嗎?”臨風起了雞皮疙瘩。
“大約是這華麗的景象……”上光眺望樹林外的輝煌宮殿,“使人忘記了許多東西,沉迷在這功利的海洋,丟棄了其它。儺會,你回憶一下儺會,人人戴著儺具,虛假紛亂,愈美好的儺具下,興許藏著愈醜惡的心。”
臨風按著胸口:“你仿佛壓了塊重石在我心頭。”
上光吻了吻她光潔的額:“有我在,你使勁扔掉那塊重石吧。……對了,你今夜很美……”
“冷。”臨風偎進他臂彎,任他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