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酒樓的雅室裏,方文淵和蕭可麵對麵坐著,一時之間,兩個人好像都不知道說些什麼,曾經親密無間的夥伴,一下子好像生分了許多。
方文淵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沉默:“陛下看起來比以前威嚴了好多,臣都不敢說話了。”
蕭可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文淵,你和以前一樣,怎麼還是這麼瘦弱,難道方家富甲天下,還養不起你這麼一個人?”
方文淵小心翼翼地說:“陛下,你可冤枉我了。這些年我躲在一個地方,不見天日,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這裏,近鄉情怯,連家都還沒回去,就碰上了你。
蕭可心裏一痛,不由得責怪自己疑心太重,低聲說:“文淵,都是朕不好。當初朕一定要你陪著出使大楚,結果因為那個狡詐的大楚太子的追殺,讓你的馬車出了意外,把你一個人留在楚地,生死未卜。每每想到這裏,朕就心痛難當,徹夜難眠。”
方文淵眨了眨眼,笑著說:“臣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嘛,陛下如果還念著舊情,不如賜臣良田美宅,讓臣從此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
蕭可愕然,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文荇那張有些諂媚的臉。他甩了甩頭,把這種念頭拋諸腦後,說:“就這些?朕還以為你要出將入相,光宗耀祖呢。”
“陛下,我的臉都破相了,還能出將入相嘛。再說了,不瞞陛下說,這幾年我才明白,人千萬不能作繭自縛,自在快活比什麼都重要。”方文淵感慨說。
蕭可定定地看著方文淵的左臉,隻見耳邊有條疤一直到下頜處,膚色發白,細看有些駭人。他眼神一黯,繼而冷冷地說:“破相了又怎麼樣,朕說可以就可以。文淵你今天先和朕一起進宮,明日朕就宣告天下,為你加官進爵。”
方文淵的臉色變了變,搖了搖頭:“陛下,臣這幾年自由懶散慣了,不想入朝。”
“不行,”蕭可斷然拒絕,“當初我們說好的,難道你都忘了?”
方文淵有些著急,不由得聲音高了些:“陛下,你還答應過我,不會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情呢,難道你都忘記了?”
蕭可怔了怔,忽然想起那年的冬日特別寒冷,他硬拽著方文淵每日早起習武,結果有天方文淵在風裏吹了一個上午,涼氣入肺,臥床休息了將近半月,悔得他腸子都青了,稀裏糊塗就應下了這件事情。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上翹,心裏頗有些安慰:這個少年時的夥伴並沒有和他生分。“文淵,你居然敢和朕大聲說話,膽子不小啊。”
方文淵嚇了一跳,心一橫,恨恨地說:“怎麼了,你當了陛下就了不起了嗎,還不就是那個老是爬樹鑽洞的蕭可,你看不慣我,就把我拖出打一頓好了。”
蕭可哼了一聲說:“我看你是要打一頓!為什麼偷偷摸摸地回來?為什麼不來見我?枉費我這幾年都一直念著你,方文淵,你太沒良心了!是不是今天我沒碰到你,你就打算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怎麼會!”方文淵頓時垂下頭來,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一直聽到你的消息,百姓們都說你銳意圖治、愛民如子,和明睿帝一樣,是個難得的明君,我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
蕭可龍心大悅,這幾句話,比朝堂上任何一個大臣的拍馬奉承都有用。“真的?”
方文淵鄭重地點了點頭:“所以,你是明君,不能出爾反爾,我不想做官,隻想一個人快活逍遙。”
蕭可頓時被噎住了,半晌才悻悻地說:“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先放你逍遙一陣子。你住在哪裏?”
方文淵大喜,頓時站了起來,幫蕭可和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鄉村小屋而已,不入陛下的眼,時辰不早,陛下趕緊回宮吧,省得宮裏頭的人惦記。”
蕭可閑適地端起酒杯,夾了一口天寶酒樓的名菜“香酥雞”,慢條斯理地嚼了幾下,說:“父皇和母後去雲遊天下了,宮裏頭再也沒人管著我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兩個人一直喝到月上柳梢,方文淵原本就酒量不好,不一會兒就臉頰緋紅,說什麼也不肯喝了,蕭可海量,卻也經不住方文淵的勸,到了最後也薄有醉意,坐到了方文淵的身邊,一臉心疼地看著他臉上的疤,一會兒咬牙切齒地大罵那楚國太子楚天揚,一會兒非要他仔細交代這兩年躲在哪裏,一直喝到酒樓快要打烊了,方文淵再三催促,這才站了起來。
方文淵叫來了小二付了帳,剛想叫他一起走,隻覺得後背一沉,蕭可整個人都撲在了他的身上,象從前一樣摟住了他的脖子,低聲說:“文淵,你還活著,我不知道有多快活。”
方文淵鼻子一酸,喃喃地說:“你以後別想砍了我就成。”
“怎麼可能?文淵你真會開玩笑。”蕭可覺得很可笑,醉醺醺地拉著他的手,“太師看到你一定高興壞了,走,我陪你回方府報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