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另一邊。
空氣被大口大口擠入胸腔,又急急擠出,肺葉像是要被撐破了似的痛,史朗在林中沒了命的奔跑,隻覺得喉嚨澀疼,無數枯草枝椏割過臉頰,挑破衣衫,劃傷手臂,帶來的冷冷刺痛叫人頭皮發麻,疼癢難耐,可他卻根本停不下腳步。
或者更準確來說,他,是不能停下腳步。
若有一刻怠慢,下一個停止的,或許就是自己的呼吸。
全力奔跑間,少年眼見路邊隱蔽處斜有一棵歪脖大肚子老樹,老樹樹樁上不太顯眼方向有一處樹洞,洞口前半人多高的草叢還算密實,當下雙腿早已酸軟無力,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少年未作多想,飛身上前,伸手利索地撥開草堆,立馬鑽了進去。
藏好身後,又趕忙將樹洞口的雜草整理了一番,盡量讓它看上去自然一些,不著痕跡。
果然蹲在樹洞內還不到片刻時間,便聞得身後追來的動靜。
一陣奪命追魂的緊促腳步聲,在史朗麵前不遠處兜兜又轉轉,透過草枝間不大不小的縫隙,少年睜大眼睛,妄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雙麥秸草鞋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直接踏踩到少年心頭之上,讓他又慌又疼,史朗卻隻敢緊捂著嘴,生怕自己多發出一絲不該有的聲音,便讓凶徒尋到了痕跡。
恐懼像一張織得密密麻麻的蛛網,鋪天蓋地將他捆裹了起來,掩鼻封口,讓他無所遁形。
少年隻敢勻勻的吸氣,再慢慢的吐氣。
“你是逃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陰森的嗓音響起,傳到洞內,甚至引起了一陣嗡鳴回響。
他自是知道,這種時候,任意一個小小的動靜,可能都會害他丟了命,若要騙過旁人,首先就得騙過自己!盡量去忽略歹人的話語,讓內心在惶恐中平靜,讓思緒放空,什麼都不去想,隻當自己不存在,然後等待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過……
撲通!——撲通!——
史朗靜靜數著自己強勁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當他強忍著全身的寒意,睜著眼睛數到第一百一十下的時候,那雙草鞋竟調轉了方向,往來時的路走遠了!
撲通!撲通!撲通!
心髒即刻激動的跳了起來,比剛才更加蓬勃有力。
生怕眼下這一刻的平和是假象,少年依然不敢挪動半分,保持著縮蹲的姿勢,掩身於螻蟻啃噬的枯樹洞,直到狹隘的視野中再也看不見那雙鞋,搜尋的腳步聲也漸遠模糊起來,史朗一顆緊懸著的心,終於有了片刻的安穩和著落。
在他差點將自己捂得背過氣去時,終於放鬆下來,眨了眨酸脹的眼瞼,眸間便輕易濕潤了,少年下意識深深舒了一口氣。
“呼————”
可幾乎就是在他吐盡這一口氣的同時,原本漆黑一片的樹洞裏,陡然,照進血色的殘陽光亮!
那光太過強烈,一時間刺得他的眼不適應,舉了手,擋在眼前。
少年麵前雜亂的枯草堆,被一把足有三尺長、明晃晃的大砍刀整齊分撥而開。
“找到你啦——”
麵帶刀疤的女人輕鬆歡快的說著,而史朗從麵前近在咫尺、光亮如洗的刀麵之上,分明看到了自己一雙驚恐至極的空洞眼眸。
對於未來,他不是沒有假象過。
在救起那個女子之前,史朗以為自己會一直畏畏縮縮地困在村中,等待春闈高中後的嶽閔回來迎娶自己,接著就和尋常鄉野人家兒郎一般,去成親,去生子,或許就那樣,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可當那女子在明裏暗裏,對自己好一頓幫助扶持之下,在他好不容易建立起許些信心之後,史朗也認真考慮過,如何多去學習經營之術,足夠有能力讓“史鋪”布莊在他手上,名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