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吉州城廬陵富川鎮,有一姓文之家,家主單名儀,人稱革齋先生,家產無豐,藏書頗多,娶妻儒生曾氏女,泰和書香門第,正是佳偶美眷,和睦安泰,端的一好人家。不覺便是瑞平三年五月初二,那曾家太翁夜有奇夢,見一童子從雲中而出,夢中驚醒,便有人來報,文曾氏誕下一麟兒,額如明月光,眼若秋水橫,膚似昆侖雪……”
這說書先生正講到口沫橫飛處,堂下一客人朗聲笑問道:“如此說來,豈不是男生女相。”
說書先生尋聲望過去,見臨街窗邊桌前一書生模樣,滿麵春風,雖然出言譏笑,卻是看著對座男子,那男子背光而坐,隻落個側影,對書生卻恍若未聞未見,輕輕持起雕花桌上的白瓷茶杯,那白瓷雖不是上好質地,在日光下也不覺染上流光,更襯得那手指白皙修長。
那人將茶杯送到嘴邊淺啜一口,唇邊似笑非笑,似是察覺有人注視,卻隻回眸看了那說書先生一眼,便轉看窗外,掉頭不顧。
不過是回眸一瞥,那說書先生卻冷不丁一愣,隻覺得這人生得儀才高雅,眼波轉處,風流無限。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對著堂下作揖告罪,驚堂木一拍,繼續說了開來:“俗語夢有吉兆者,定非凡人也。話說這文公子,踏雲入塵世,祖父取夢兆名之雲孫,五歲進學,十二年後登簾試榜首,入白鷺洲書院,師從歐陽守道者。想那白鷺洲書院為何地?皇上禦筆親題的匾……”
書生聽了一會兒,與座中人笑道:“一晃就是十二年,你不愛聽麼。”
男子回頭看他,臉色平和,眉峰俊秀,宛若溫玉,隻淡淡一笑:“莫說十二年,便是二十年也不過彈指一揮,何必驚詫。”
說話間那說書先生口中便又過去了兩年:“不覺便是寶佑四年,是年開春,城中千柳齊發,滿城蔚然,是天佑我大宋之兆,待得春試,這臨安城中便出了件大事,”啪,驚堂木一拍,說書先生賣了個關子,“說是大事,莫若說是奇事,各位您道這奇事與那文公子何幹,可不正是與那廬陵學子有幹係……”
書生仿佛聽得意興風發,男子卻已起身,臨窗負手而立,越發顯出豐偉氣度,“走了罷。”書生正聽到興味處,聽他如此言,雖臉有憾色,也無可奈何。
喚了店家結賬,二人便往樓下走。正此時,這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美男子大魁天下,俏嬌娘知己平生’。”
那書生本來便是邊行邊聽,行到樓梯處,聽得此言,終是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不留神腳下一個踉蹌,便要往樓下摔去,幸得身後男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方才站穩了,回頭看身後那男子,隻見他雖臉色微變,終是隱忍不發。書生不禁輕笑道:“文山,紅顏知己不易,所以驚了一驚。”
男子一隻手還拉著他後襟,瞥他一眼,慢慢說道:“若是換作‘洛神女回眸一顧,進士公墜樓失足’,豈不是更讓人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