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上塵,誰家兒郎(2 / 2)

這日她與父親同去靈隱寺為亡母做還願法事,依禮謝過方丈便要家去,可巧歐陽老爺在寺中偶遇故友,便借了方丈的園子與故人相敘,她先行告退回家,不曾想在寺門前遇到這樣一樁事,也真是前生注定。

再說那歐陽老爺,在後園裏聽了小沙彌來報,都說不清究竟,一時失了頭緒,趕到山門前,人早散去,心中惦念女兒,匆匆辭了友人,趕回家去,見著女兒毫發無損,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歐陽沅親自為父親斟了茶來,坐在一邊,將日間之事前因後果淡淡說了說,隻略去自己為真金插言一段不提。

歐陽老爺略一思忖,疑道:“照你說來,那個年輕人倒是來的蹊蹺。”

“女兒聽他自稱邊關之人,口音也不似江南。隻是那人又說自己妻離子散的,自己卻穿得齊齊整整,沒有半分落魄喪離的樣子,說話間還甚是咬文嚼字。更何況,他說是為家人尋仇而來,那手裏的小刀也太不經事了點。”說到這兒,自己先禁不住以袖掩口,輕笑出聲。

歐陽老爺輕咳兩聲,狀似薄斥,言語間卻甚是憐愛,“如此看來,似是有人要試探這使節。”

歐陽沅這才正色道,“女兒覺得,那使節遇此一襲,身邊之人不上前已經是出格,哪有他反上前護著隨從的。不過出此計謀之人,此時心中想來也已有了分曉。”

歐陽老爺點頭,“這幾日朝中為與蒙古人議和之事爭論不休,不曾想這後麵還有此種事。這接下來市集間怕是要有好幾日不安生了,你且多在家中玩耍吧。”

“爹爹說的是。”

原來那設計之人更是一等一不簡單人物,乃當朝丞相賈似道,字師憲。想此君二十年前也是狀元出身,又蔭了家姐貴妃份位的福澤,姐弟俱得理宗皇帝寵信,一時權傾朝野,當世無二。

賈似道可謂少年得誌,為人難免倨傲輕漫,平生於國家事又隻重賦稅,最輕武人。經年隔閡累積下來,值此國難之際,朝中文武兩派卻是各位其主、劍拔弩張之勢。

今年春蒙古軍揮師南下,直抵鄂州,忽必烈親臨鄂州督戰。賈似道以右丞相兼樞密使身份親自領兵出征,因用了劉整的計策,整集各地兵馬三路援鄂州出兵,打敗蒙古軍,但卻不願乘勝追擊,反而主動向忽必烈提出議和,卻不知當時蒙古政權內部正值蒙哥喪亂,兄弟鬩於牆,忽必烈前方戰事不明卻又腹背受敵,所以議和一說正中他下懷,於是退出鄂州,遣使議和。

話說蒙古使節甫到臨安,朝中早已議論紛紛。

賈似道日前卻得了一密報,說是此番蒙古使節中有人貴不可言。時值朝堂之上大權角力之際,他不敢大意卻又不能輕信,隻著人密切暗中觀察,事無巨細皆要及時報來。到今日得悉正使節郝經與一隨從模樣的人單獨外出,頓生狐疑,於是臨時安排一妥帖之人前去試探郝經隨從的身份,事畢得報後已有衡量,旋即親帶軍士前往驛館中拿人。

那郝經也不是泛泛之輩,先前在靈隱寺前和真金俱已覺出事有蹊蹺,當下連驛館都不曾回,馬上著人將真金送走,現下怕是早就過了江去,就算遣人畫了圖像奉了急令去追,怕都是落人一步,如何追得上。

賈似道在驛館中尋不著人,更知這走脫之人尊貴非凡,如今眼睜睜失了手,心下更惱。

那郝經與他對麵站著,見他此刻受挫,偏要火上加油,“不知丞相如此要緊之人為何人,且說與我等聽聽,說不定還有幫襯丞相之處。”他聲音弘貫,漢人的話說來又是一點不打磕兒的,園中站著的宋兵自是不敢出聲,蒙古人中幾個懂漢語的,卻已經老實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賈似道低頭想了想,方抬頭笑道,“郝經大人真是古道熱腸,大人既要幫忙,賈某豈有不受之禮,那就真得請大人在這臨安城裏多耽擱幾日了。”

郝經早洞悉這賈似道當年少年得誌的盛況,又知此人平素氣傲。自己此番出使,本也沒有想過什麼榮華前程的事情,如今少主得脫,更無牽掛,這才故意激他。扣留他國使臣,本就是邦交大忌。如今見這賈似道真往套子裏跳下來,郝經就更是將生死置之度外,而本國自然因勢在談判中占了上風先機,即使立馬掉頭、出兵再攻,也不是什麼不義。

那邊廂,賈似道也知自己兵行險著。隻是現下早已經顧不得其它,且走一步再看後著。

這郝經一行,就被扣留在驛館。由賈似道親自布人日夜看管,一應事等並不交托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