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葉嬈怡覺得有些頭痛。
那天她本來是與玉瓊還有琮花兩個丫頭進佛寺燒香的。
僅僅帶了她們二人,和一把遮陽用的花傘,中途下起雨來,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遣了琮花拿了僅有的一把傘,回府通知家仆來接她們,而自己和玉瓊卻尋了一個冷清的茶樓裏避雨。
遇見嶽明宇,大抵也就是在那個雨天。
彼時尚是初春,天氣微寒,她穿的似乎是少了點,月白的斜曲裾夾鵝黃披巾,腰上係的是條草綠色的汗巾子,她不自覺的把披巾綢子展開了當做披肩,似乎感覺要好受一點,又閑閑的要了壺熱茶倚窗小口的抿著。
“小姐,別靠著窗子,若著涼了可不好受了,上次小姐風寒可就挨了整整一個冬天才好呢。”玉瓊邊收拾著方才小二找的碎銀子邊道。
“無礙的,那都是前年的事情了,你怎還記得這樣清楚,囉嗦。”
碧綠的茶湯騰著熱氣兒,茶葉舒展著一點點的放大開來——是極普通的毛尖,可在這樣的雨天卻是難得的,她並不在意,反倒喝的十分舒心,卻是玉瓊生性不愛飲茶,故要了杯薑茶來喝,順便祛祛寒也好。
葉嬈怡一雙含了水汽的眸子百無聊賴的四處打量著,隻當她下意識的往樓下看去時,卻也恰逢了那一雙狹長的雙眼,眼底的波瀾不驚令葉嬈怡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
那人也感應般的抬起了眼眸來,身邊有一抹嫣紅也一並闖入了葉嬈怡的視線,她微微一愣,用力的眨了眨眼想極力看清,但似乎是有簷上的雨絲飛下,飛進了她的眼裏,隻等到再睜開眼時,那人卻已經是不見了。
原本安靜的樓下傳來了有女子嬌嗔的聲音,且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腳步的咚咚聲,一步一步,似踏在了葉嬈怡的心坎兒上,頭暈乎乎的,她不由得扶額。
“嶽公子真是的,這麼多天都未曾來找過翠紅了…..”
那男子似乎是笑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是個中人,我家老頭子那兒…..”接下來的話語卻是模糊不清的了。
隻等葉嬈怡再抬首時,卻見是個一襲銀藍衣衫的男子和穿著豔紅圓領單衣襦裙的女子,這麼冷的天,那女子竟然穿的比她還少!
可單單從那女子闖入視線時便一直粘在男子懷中,還有方才男子口中所稱的個中人來看,這必是一個風塵女子無疑。
那男子和女子正好坐在了葉嬈怡主仆旁的座兒上,一時間女子身上所散發濃烈的脂粉香氣散了滿座,連葉嬈怡聞了也不覺輕輕搖頭皺眉,更不顧窗邊冷的慌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冰涼的空氣。
這樣濃烈的脂粉,她是從來不用的,隻是她的衣服大都一早由丫鬟漿洗好了,之後再染了應季的花香,所有花裏,她最愛的莫不過是玉蘭了,香氣濃鬱卻不豔俗,又不同於一般花的嬌作,用來染衣正好。
隻是這個天離玉蘭開似乎還早的太久了罷……
“不若你找媽媽要了我?那樣我便能一心一意的服侍你了…..”
女子討笑著說。
“嘿!替你贖身倒也不是不可以,到時我再給你一筆銀子,你想幹嘛幹嘛去吧,倘若開個店鋪子也是極好的,賣些布匹釵飾、胭脂水粉什麼的……”
正說到此時,女子卻忽然起身,握著粉拳鋪天蓋地的衝著男子砸了過去。
“你個沒心肝兒的,我就知道你不會娶我!”說罷就要哭了出來,眼淚溜溜兒的在眼眶裏打轉,這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最是討人憐愛,也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就交待在了這裏。
一哭二鬧三上吊,可這男人就不吃這一套!
他並不躲避,反而笑著說“嗬,你若真把希望厚寄於我,還用勾搭劉員外嗎?那便不是你翠紅了!”
那笑意分明是臉上做出來的,眼底的冷漠無謂卻讓女子的心霎時涼了一半。
不是譏諷,勝似譏諷——
“嗬,是啊,若我真成了那樣,你便也不會喜歡我了,說到底你也頂算是我的恩客而已。”
——原來也不過是對遊龍戲鳳的風塵男女,葉嬈怡笑而不語。
“可若我一心一意待你,你又願娶我進門?哪怕是個…..侍妾。”越說到後頭,名喚翠紅的女子的聲音便低上了許多,特別是在侍妾二字上尤為明顯。
但男子分明是聽見了,連葉嬈怡也聽見了。
男子一時間收了笑,連一旁的葉嬈怡也安靜了,大氣兒也不敢出,呼吸都輕輕的。沒錯,她的確是對這對男女感興趣了,想要將這出戲看下去,於是等待著男子的回答。
但——同時也是惋惜
。
更多的是替這個叫做翠紅的女子感到惋惜,女子的心是的多麼珍貴啊,就如此交給這樣一個輕浮的男子,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哈,你開什麼玩笑呢?這兒還有人呢,別鬧了乖!等一會兒陪你買完了首飾就送你回鴇媽媽那兒吧,晚上老頭子找我還有事兒。對了!你不是最喜歡上次你在如意坊看中的那支芙蓉石鑲鴿子血的簪子嗎?你念了好多次的,昨兒個我又看到了,今兒爺我帶夠了錢!,等雨停了咱就去,你瞧這雨,會停的,大不了咱們雇輛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