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啦?”張秉貴一進院門就大聲招呼,興致極高。但院子裏很靜,侄兒侄女都不在家,媽媽也沒有迎出來。隻見大嫂滿麵笑容地從她住的西屋出來說聲:“這屋來吧?”
張秉貴已經明白了幾分。他這次回家是哥哥替他請好假並且打電話指定日子的,電話裏隻囑咐他按時到家,要穿得好一點,還說於掌櫃已答應支給點錢。哥哥沒說什麼事,他也能夠猜得出。自己學徒滿師又已兩年,婚姻大事自然該辦了。他到東安市場買了件煙色毛布大褂,配上一頂呢帽、一雙新鞋,上下打扮一新,還特地為媽媽買了正明齋的點心和森泰茶莊的茶葉,心想老人見了一定高興。此刻,一看這番情景,他知道相親的人已經上門了。
他隨著大嫂走進西屋,果然看到八仙桌的左側坐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長者,媽媽坐在右側相陪。張秉貴進屋,沒人替他作介紹。但他學過買賣,見過世麵,善於察言觀色,談吐得體,落落大方,頗能應付裕如,看得出客人十分滿意。張秉貴略坐片刻,便抽身到媽媽住的北屋去了。
客人走後,大嫂興高采烈地過來道喜說:“媳婦沒跑啦,你準備喜酒吧?”張秉貴問:“您認識女家?”大嫂說:“你甭不放心,這事我包啦?明兒我就去相親,我要看得上,準保你滿意。”
喜事進展順利,好日子就擇在一九四二年臘月。德昌厚掌櫃看著麵子準了張秉貴三天假。婚事一切從簡,卻也充滿趣情。他和愛人素不相識,隻從大嫂的傳話中產生愛慕之情。這天拜過天地,進入洞房,揭開蓋頭,相對嫣然。妻子點首含笑,他也充滿了幸福感。盡管燕爾新婚,如膠似漆,但隻有三天相聚,便不得不黯然惜別。
回店就忙春節,極度的緊張和疲勞,使張秉貴顧不上想家。
這一年,糖炒栗子特別利市。西單牌樓公義號“栗子王”、八麵槽大街日本人開的“甘栗太郎”都很發財,近鄰日本糖果店“富士屋”帶賣栗子,生意不錯。於子壽不甘落後,也從北新橋泰古號聘請來炒貨師傅胖希虞,支起炒鍋,加入了競爭的行列。當時炒栗子還沒有用上電機,全憑翻大鏟,是強度較高的體力勞動。於子壽又讓張秉貴跟著胖希虞幹活,張秉貴也趁此機會學會了炒栗子的技術,不僅會翻大鏟,而且會看火候,更學會了使用飴糖怎樣上色、怎樣出味的訣竅。數九寒天,北風呼嘯,德昌厚的炒鍋由一口增至三口,一字排開,設在路邊,炒起來甜香四溢,半條街都能聞到,炒出的栗子紅光油亮,格外誘人。掌櫃對張秉貴更為賞識。
一九四三年過罷燈節,生意不太忙了。於子壽準了張秉貴三天假回家“拜新年”。這是京郊風俗,新婚之後頭一個春節,新女婿必須偕同妻子一同到嶽父家拜年。張秉貴見到嶽父嶽母又受到一番誇獎。他也十分高興,妻子賢淑溫柔、心靈手巧,白天操持家務,晚上在煤油燈下刺繡戲衣,掙錢補貼家用,很博母親的歡心。轉眼已到一天,張秉貴又得按時回店,他和妻子相約:象牛郎織女一樣,明年再度相會。
歲月匆匆,轉眼又是一年。這年,張秉貴又學會了一項新技術——打元宵。這是更重的體力勞動,把製好的餡塊用水撈過,放在盛著濕江米麵的笸籮裏,兩手顛搖抖動,全身用勁,把麵滾到餡上。每次要放入八百塊餡,撈過三匹水,個頭大些了,便取出一半,分兩次再撈三四水,最後滾一層細麵,看上去像白絨球一樣。冬天是冷飲淡季,德昌厚便在茶座上供應自製的元宵,現煮現賣,一冬忙個不停,正月十五達到最高潮。張秉貴不辭辛苦,拚命幹活,原想節後生意清淡時掌櫃會安排他探家的。不料忙過節日,依然顧客盈門。同事們都替他著急,師兄根據經驗告訴他:掌櫃不會主動讓你回家。慫恿他去找於子壽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