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無絢麗技藝,卻如清泉般動人。
白衣女子長身玉立,舉笛輕吹,衣袂自肘間滑落,白皙的手臂被如雲青絲拂過,微風鼓起,鬆散飄揚。
不多時,琴聲漸起,隨之應和。
穿著女裝的男子微垂下頭,幾縷碎發擦過溫潤的麵頰,輪廓柔和,三尺六寸的古琴擺在膝上,古樸雅致的琴身襯得男子指若削蔥,修長美麗,就在那一撥一彈之間,曼妙的樂聲激昂蕩起,融入笛聲之中,起承轉合,宛如天成。
華服女子坐在地上,手撐著下巴,看著兩人,笑靨如花,眉宇間神采飛揚。
如斯景象,如斯氣度,言語竟不能形容。
倘若有人此時經過此地,定要感慨,好一首清樂,好一曲風華。
當晚歸家,景笙一路輕揚嘴角。
連景清來找麻煩也顯得不那麼討厭,興致頗高之下,景笙取了自製的炭筆坐在院中對著木板繪了素描。
清風皓月,嶺兒泡了杯茶坐在景笙下首歪頭看畫。
寥寥幾筆的人影,五官尚且朦朧,意蘊卻已出了三分。
畫了片刻,景笙丟下炭筆,接過嶺兒泡的茶,輕啄一口。
蕩漾的月色打在葡萄架上,淡然浮光。
摸了摸笛子,前塵舊事紛至遝來。
素描笛子都是前世學的,卻是為別人學的,然而那個人卻拋下她拋的毫不猶豫。
也是,他們也許原本就沒有什麼深情厚誼,在朋友介紹下相識,吃過幾頓飯,逛過幾次街,牽過手接過吻,彼此心照不宣,就像她順著父母既定的道路前行一樣,無波無瀾,然而,倘若不是那場車禍打破了一切,她也許還活在那個不知是誰編製的幻夢裏。
夢醒時,他隻說一句,其實你也並不愛我,就可以轉身離開。
到底是誰薄情,誰冷意?
景笙放下茶杯後仰,突然笑出聲。
“嶺兒,去廚房偷些酒來,今天很開心,我想喝點酒。”
“喂,小姐,這樣不好吧。”
起身,甩袖,景笙笑得狡黠:“你不去那我去。”
說著已經率先走出了秋竹院,
嶺兒歎了口氣連忙跟在景笙身後。
景府景笙早已摸熟,三兩下混到景府的廚房,廚房裏隻點著一盞油燈,裏麵有人躺在草席上守夜,呼聲陣陣。
順手在牆角摸了一壇子酒,回了自己的院子。
倒了滿滿兩碗,景笙靠在園中眯起眼,仰頭喝了下去。
酒不烈,也不夠香醇,但終歸是酒。
麻醉了的神經在酒精中昏昏沉沉,一輩子兩輩子她都是這個性格,不溫不火,僅此而已,久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年少的輕狂和放任。
到底忘不掉。
不懂事時打著耳洞背起背包就敢滿世界闖的景象,到了最後也不過在父母的哀求下泯然眾人,將性子沉澱再沉澱。
她沒有那樣能容她放肆的家庭,最終隻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嶺兒,小姐我這樣是不是不大好?別人都如此祈求上進,不論富貴榮華還是從軍戍邊,唯獨我……”
嶺兒捧著酒碗,也喝得醉淘淘:“沒有……沒有,小姐怎樣都是最好的!”
景笙拎起酒壇,站直身,大口灌飲。
酒水自唇角溢出,沾濕了素色長衣,洇成蜿蜒的水流痕跡。
重重將酒壇一放,景笙倒退兩步,直退入院中。
被酒氣熏染微紅的臉頰美的剔透,淡色的瞳仁浮起迷蒙的水汽。
景笙揚起袖,翩躚的白衣在空闊的院中紛揚飄舞,瞬間便如騰飛一般,三千發絲漾出驚心動魄的弧度,純白夾雜墨黑,夜霧蒙蒙,幾如謫仙。
那一瞬間,嶺兒呆呆的看著景笙。
無端生出了仿佛怎麼也抓不住眼前人的感覺,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觸之不及。
春日的深夜,更深露重。
嶺兒癡癡笑了,是啊,她的小姐也本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