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巡撫衙門,丁日昌讓人把朝廷的文書拿了出來,秦鎧展開一開,上麵有人果然是不一樣啊,滿頁都是表彰之詞,什麼“居功不傲、勤勉治軍”,什麼“孤懸海外、立不世之功勳”,看的秦鎧自己的臉皮發燒……
不過他現在可是從二品的大員啦,在福州地界上,也就張佩綸、丁日昌兩個之下,當然還有個福州將軍,不過這時代的福州將軍隨著八旗軍的廢置也就是個擺設了,而論官階,他已經和老丁一個檔次了,隻是職務略低而已,這布政使可是巡撫、總督之下的首席官員。
丁日昌單獨把秦鎧留了下來,向他交代了三件事情,一是,這件事後,他需要向李中堂那邊表示下心意,這是官場上的常例,一定不要隨意,老丁也知道秦鎧不了解這大清官場規矩,他建議讓孫複去辦理這事。
其二,此番在越南護國軍之事,維持現狀即可,切不要貪功冒進,你這升官的速度,一旦有錯,朝廷那幫子清流肯定是口誅筆伐,老丁建議他招安黑旗軍後,立刻把黑旗軍的指揮權交給雲南、廣西總兵,這樣可以避免黑旗軍戰敗拖累自己。
對於這一條,秦鎧不以為然,黑旗軍在越南對法戰爭中其實是屢敗屢戰,當然也是頗有戰果,其實這戰力他也頗為懷疑,一支由農夫為主體,黑旗軍老兵為骨幹的天地會民間武裝,裝備低劣的情況下,和這時代陸軍號稱“歐洲第一”的法國較量,敗了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他們唯一依仗的隻是地勢,何況後邊還有越南人、清國邊軍在那邊拖後腿來著……
現在,這越南已經是囊中之物,法國人想來,先問問自己這護國軍是否同意!經過實戰的檢驗,秦鎧對於陸地上與法國人的決戰還是信心十足的!但是秦鎧很明白,這越南之事,戰事勝負是第一位的,但是決定這結果的因素卻在外交。自己那個時空,盡管有鎮南關大捷,但是越南的藩屬國地位最終還是被放棄了。
這其中的原因,後世之人皆言李中堂老朽、賣國,但是究其深層次的實質因素,還是落了那句話弱國無外交,鎮南關大捷之後,雲南、廣西邊境上可戰之兵不過兩萬餘,而且不少都是從越南敗退回來的清軍,而此時,法國海軍已經封鎖了台灣海峽,占領了基隆的煤礦,獲得了動力上的補給基地,陸軍雖然大敗,隻不過折損千餘士兵,而整個法國遠征軍人數接近三萬,這局麵對比的優劣、這是戰是和,老謀深算的李中堂那會不知輕重。
不過李中堂也有失算之處,這次對法國的妥協,直接導致了大清國虛弱麵目的徹底曝光,以往還整天裝作紳士模樣的列強們,自然個個不甘弱後,最先行動的恰恰是在中法戰爭中自稱保持中立、甚至不允許法國軍艦到香港加煤的英吉利,另一藩屬國緬甸迅速落入他英國人的掌控。
秦鎧想到這裏,也不便把這些想法直說,不過丁日昌自然從他的神色和口氣裏知道了他的想法,搖搖頭笑道:“烈風,你必然是另有想法,老夫當年也是豪情萬丈來的,不過還是叮囑你,這第三件事就是一切以穩為先,求險求勝未必有錯,但還是要處處小心,你官場上根基還是太淺,這朝堂之上,沒有奧援可是毫無勝算的!”
今天丁日昌突然跟秦鎧說的這些話,秦鎧不是白癡,自然明白字字璣珠,都是老丁官場的珍貴經驗,他琢磨了一下,還是沒想明白,老丁讓自己去回報李中堂這次的幫忙,難道是讓自己去搭上北洋的線?這話也不好直接問……
“大人,有你在,我就一直跟您,不就行了,這朝廷裏的事情太複雜了!”
“烈風,老夫都六十好幾的人了,還能幹上幾年!這段時間,雖然心情舒暢,不過這身板卻大不如前了,你在這邊開創的新學,老夫倒是滿意的很,等賦閑養老了,就到學堂裏開課授業,倒也是一件幸事!”老丁感慨了一番,話鋒一轉,“對了,張總督對你頗有好感,你可別忘了!”
這下秦鎧算是聽明白了,老丁原來是讓自己引清流的勢力為奧援,細想之下,這倒是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清流本來就是些鬆散的文人,一項以反“洋務”反“西化”為主論調,與北洋互唱反調,但是……清流中有見識的確是不少,他們的弱點在於實務上!都是能說會道,但是到具體的事務上,還不如那些被他們罵的狗血噴頭的地方官吏。
張之洞後來在湖北搞的風風火火的洋務運動,雖然成效顯著,但是都是引進的外國落伍技術,而且多有失敗的先例,而張佩綸在馬尾的敗績更是慘不忍睹。
很顯然老丁非常了解自己的長處,而這些正是現在清流一派的短處,而李中堂那邊,秦鎧自己很清楚,以自己的資曆,無論如何都擠不進北洋的核心,丁日昌顯然是要自己維持著和北洋的中立……中庸之道啊!秦鎧後世可沒少聽過這詞,但是要真正做好這牆頭草的角色,他撓撓頭,還真是個極度考驗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