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青翊便帶了翊祥宮中三名小太監,跟著上官紫燕一同趕至。青翊四下簡單打量一番房內情形,忙指揮小山子和小虎子將慎行放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象,最終在上官紫燕的注視下,沉重地搖了搖頭。
此時,另一名太監點起了燈,屋內頓時被照得一片光亮。青翊並不急於查看屍首,而是足一點地,飛身而起,單手支著橫梁細作查看。之後才又落地,在屋內踱步檢查起來。他的目光驀地凝在一點,俯身從桌旁的地上拾起一樣物品,置於掌中若有所思。
“這裏有一封書信。”上官紫燕的聲音傳來,引得青翊注意。他手一收,將那物品攏於袖中,快步走過去接過信。
他展開看罷,交與上官紫燕道:“拿回去收妥善。”青翊麵容平靜無波,難以窺出他內心所思。紫燕忍不住悄然打開書信看了看,心也隨之如墜冰窖一般。信乃慎行所留,上麵言是她因與謹言心存芥蒂而殺死謹言,但又難敵內心恐懼與愧疚,因此自殺以求解脫。
上官紫燕將信緊緊握於手中,青翊已走回慎行屍首邊,傾身開始查驗。上官紫燕亦跟上去,在一旁屏息凝視。青翊卻並未說明,隻遣了三名小太監,分別去取些測量或淨手之用的工具。待三人走後,屋內方剩青翊與上官紫燕兩人。
明白青翊避人耳目的用意,上官紫燕這才開口:“怎樣?青翊你作何感想?”
“小燕子你認為呢?”青翊反問。
“我不認為慎行會自殺,更不覺得是她殺了謹言。”憶及謹言死的那晚,慎行黯然神傷的表情以及哭紅腫的雙眼,上官紫燕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雖慎行言談間有所顧慮,不願說出實情,但她對謹言之死的悲切之情,不會作假。”
“你直覺不錯,慎行並非自縊。”
青翊之言,證實了上官紫燕心中所想,她追問道:“何以見得?你可是有所發現?”
“若驗證是否真為自縊,需看繩子係掛處塵土,橫梁等處塵土亂及多,才是自縊,為自殺前多次調整繩子位置所致,如隻有一處無塵,則係死後被人吊上去。”
“難怪你方才上去查看。”上官紫燕了然點頭,“那麼慎行是如何而死?”
青翊指著慎行麵上神情解釋:“觀屍首樣貌,很容易辨別,倘真為自縊,用繩索、帛之類係縛處,交至左右耳後,索痕深紫色,眼合唇開,手握露齒,繩索勒在喉上的則舌抵齒,勒在喉下的則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假作自縊,則口眼開,手散發亂,喉下血脈不行,痕跡淺淡,舌不出,也不抵齒,項肉上有指爪痕,此明顯是被勒殺。”
“你言下之意,慎行是被勒死後,方又吊起?”
青翊未回答,凝神傾聽道:“有人來了。小燕子你先四處看看房中可有掙紮過的痕跡,待我測量過屍首相關情況後,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青翊話音剛落,小山子便已返回。青翊取過他手中測量用具,解去慎行脖頸上繩套,開始量各處尺寸。複又走到慎行屍首曾被懸掛處,將地上圓凳扶起,對比圓凳至橫梁距離。上官紫燕則依青翊所言,亦忙碌起來。
待一切結束,不覺間東方天色已隱隱泛白。
慎行之死,終究不可隱瞞太久。查驗完畢,青翊便命人將屍首送去了殮房,並對外宣稱慎行死於自縊。傍晚之時,青翊遣上官紫燕悄然去找錢思仁,請他到翊祥宮走上一趟。
錢思仁作為錦衣衛統領,負責守衛皇宮安全,在宮內自有一個小院落,以供他當值辦公所用。他因家中僅自己一人,並無父母在堂,亦尚未娶妻,有時便會在此停留,處理完事情再返回府邸,因宮內若無特殊情況,並不允許非皇族的其他男子留宿。
上官紫燕依照青翊所指道路,低了頭匆匆前行,一路走來,倒也無人注意到她這名不起眼的小宮婢。約行了一炷香工夫,終於來到錢思仁所在院落。她說明了來意,門口侍衛告知她,錢大人去巡視未歸,讓她自行進去等候。
上官紫燕踏進院子,剛要邁步進屋,卻忽見屋旁大樹的陰影之下站著一人。他一襲黑衣,又被樹葉遮蔽了月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迥然炯炯發亮,靜立無聲凝視著屋內方向。上官紫燕被嚇了一跳,再定睛仔細望去,依稀可辨一張平凡無奇的麵孔,但她認得此人。
那人聽到聲響轉過身,朝上官紫燕看來。上官紫燕喚道:“暗影。”
她剛要上前,暗影卻向後退了一步,眨眼之間,一轉身隱沒於黑暗中,失去了蹤跡,隻剩樹葉依舊搖動,仿佛他從不曾存在過一般。上官紫燕盡管感到疑惑,但也思索不出要領,略作停頓之後,重又邁開腳步進了屋。許是錢思仁才離開不久,屋內還燃著燭火。上官紫燕四下打量,雖陳設簡單,可收拾得甚為整齊,不難看出,錢思仁乃是行事嚴謹之人。
不一會兒,錢思仁便回來了,剛踏進門便招呼道:“聽侍衛說紫燕你來了,抱歉讓你久等。”
上官紫燕搖搖頭:“你現在可有時間?青翊讓我來請你過去。”
“可是關於宮婢慎行自縊一事?我今日也有所聽聞。”錢思仁連歇息也顧不上,忙向紫燕道,“那我們快些趕去,入夜前我須得離宮,怕來不及。”
“青翊說,要盡可能避人耳目。”
“我明白。”
二人行至院中,上官紫燕忽又憶及方才情形,忍不住問道:“暗影可是除了執行命令,不與旁人說話?”
錢思仁一怔:“為何有此一問?”
“我來時在院中見他,隻喚了一聲,他便跑了。”
錢思仁停下腳步,看著上官紫燕問道:“你在這裏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