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東跟張亮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小學初中都在一個班上念書,關係好的不得了。當時年紀小,受港台電視的影響喜歡講哥們義氣,都以能打架能出頭為榮,和班裏的李飛、孫楊、王偉學著電視裏的場景,燒了香點了蠟,還每人用小刀劃破了手指,讓鮮紅的血液滴入高度白酒裏麵,釀成血酒,拜天拜地,歃血為盟,結拜成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五兄弟。因為打小就愛聽大人們講三國,特別崇拜三國時期蜀漢的“五虎上將”,個個都想和他們一樣驍勇善戰,重情重義,因此就自稱為“龍昌五虎”。五虎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在鎮裏的中心校讀的書,加上這五位都是場鎮上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同年級裏麵的風雲人物。因為在鄉鎮,很多農村裏的孩子小學都是在附近的村小讀書,等到初中的時候才到鎮裏的中心校讀書,農村裏的孩子一是在經濟上不如場鎮上的孩子,二是從人脈來講也不如從小就在場鎮生活的學生廣。所以當這幾個在他們眼裏“有錢有勢”的五個學生拉幫結派時,他們自然也就順應著以他們馬首是瞻,這樣跟著他們混,既可以保證有人罩著不被欺負,還能借勢抬高一下自己,所以當年的他們可謂是風光無限啊!在他們五個當中,張亮是體格最好的一個,簡單講就是最能打的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兒,從小就在場鎮上麵到處瘋跑,經常惹些是非。在就九十年代初期港台流行音樂開始慢慢流入內地的時候,許多小青年也學著港台明星的樣兒留起長發,收音機的磁帶裏滿是情啊愛的,大人們都說這是不務正業,可年輕人認為這就是時尚,就是潮流。隨著當時音樂和發型流行起來的還有明星海報,一張張海報裏的男明星個個身材挺拔,肌肉發達;女明星個個身材苗條,豐滿誘人!這自然造就了一股健身的熱潮。當時女青年流行跳健美操,穿“健美褲”;男青年則舉啞鈴,做俯臥撐。年輕人個個都想變得跟畫報裏的人一樣苗條,一樣健碩。張光比張亮大兩歲,當讀初中的張光開始在家裏打沙包舉啞鈴的時候,讀小學的張亮便跟著在一旁鍛煉,張光跟弟弟張亮的關係非常好,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留給弟弟,現在看到弟弟也在認真的鍛煉,就手把手地教他,通過張光的指點,張亮的進步很快,身上很快就結實起來了。由於家境相對好,張家兩兄弟基本上能保證每天有一個雞蛋吃,這在並不富裕的年代,已經算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有的農村家庭的孩子,一年裏可能就隻能吃上幾次雞蛋,不是說家裏沒有雞蛋給他們吃,而是家裏母雞下的雞蛋所有人都舍不得吃,都會一個一個的攢下來,湊齊一定的數量,等到趕集的時候,提到場鎮上麵去賣,換來的錢除了補貼家用,還要一省再省的留下點來湊夠下學期的學費。在當時,雞蛋蛋被稱為“最有營養價值”的補品,無論是結婚生子還是喬遷上梁,亦或是看望病人、拜望長輩,手裏拎著的差不多都是雞蛋,可見雞蛋在當時是多麼的珍貴。張家兄弟之所以能夠每天都有雞蛋吃,這得得益於他們的父親張明富。隨著土地包產到戶,很多人都開始承包土地,大多都是用來種植糧食,張明富在鎮政府水利站做事,雖然是個臨時工,但是對於信息的掌握肯定要快得多,加上腦瓜精明人緣好,所以具有一定的敏銳性和前瞻性。張明富清醒地意識到“土地包產到戶”這個政策就是放寬了土地使用限製,這就是改革開放所說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的有效途徑。他通過最開始的“無期無息”貸款,以他母親王淑英的名義承包了龍昌鎮興福村張家溝的十畝魚塘。最開始有很多人都在盯著這十畝魚塘,張明富通過自己的關係,找到了鎮黨委的周翠蘭副書記,周翠蘭是張明富的父親張德貴遠房的表姐,周翠蘭也就是張明富的表姨娘,張明富三十多歲能進鎮政府水利站工作,就是周翠蘭幫的忙,雖然周翠蘭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但是現在在鎮裏說話還是很管用的。有了這層關係在,這魚塘的承包權自然就落到了張明富的手裏,張明富憑借著這十畝魚塘,早在八十年代就是“富甲一方”的萬元戶,而且是幾萬元戶。但張明富為人極其低調,平時穿著樸樹,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家底厚實的人。當很多人開始修葺新房的時候,張明富場鎮上的房屋一直保持著原樣,隻是裏麵的家具和裝修讓進去的人驚歎不已,什麼沙發、電視和洗衣機應有盡有,還配置了地毯和茶幾,地板貼了瓷磚,牆壁也刮了仿瓷,屋內屋外簡直就是天壤之別。當然能夠進得去這個房屋的人也是極少數的,夏成東就是這極少數之一。憑借著從小補充的豐富營養,兩兄弟都長得高大挺拔,加上那些年的瘋狂訓練,都練就了一身堅實的肌肉,張亮不止一次的在夏成東的麵前炫耀過他的六塊腹肌和健碩的肱二頭肌,並且告訴夏成東,他哥哥張光更厲害,光腹肌就有八塊。當時的夏成東對於張亮的肌肉是打心眼裏羨慕的,雖然他自己長得也挺高,但和張亮站在一起時身板立刻就形成了鮮明對比。雖然從身體上來講,張亮占據了絕對優勢,但是夏成東從小在自己父親夏棟斌的指導下練習長拳,在格鬥技巧和內力上麵都比張亮強。張亮和夏成東從小一塊長大,知根知底,自然知道夏成東的本事,兩人曾經較量過一次,打了個平手,不過事後張亮的大腿和手臂痛了許久,經過了一個星期左右才完全恢複行動自如,打此之後張亮就知道,自己跟夏成東比起來還是要稍遜一籌。張亮性格火爆,在遇到情況的時候總是衝在最前,因此大家都叫他“黑旋風”,把他比作《水滸》裏麵性格剛烈,功夫了得的李逵。夏成東他們自從結拜後一直自封為“龍昌五虎”,現在張亮有了新的綽號“黑旋風”,大家覺得兩個綽號都行,不過這樣叫容易混淆,凸顯不出張亮的霸氣,一合計,幹脆就叫他“黑虎張亮”,這下兩個綽號不就都有了嗎?其實張亮一點都不黑,還有點白淨,常年留著一個板寸,跟他大哥張光一樣長著一張國字臉,隻是眉毛沒有他大哥那麼濃,眼睛稍大一些,因此當夏成東在車上遇到張光時,是覺得似曾相識,但和自己印象中的張亮又有著些許不同。張亮初中畢業之後沒有考上縣一中,張明富知道張亮不是讀書的料,想想就算讓他上了高中也肯定考不上大學,索性就花了點錢找了關係把他弄到了玉津市裏讀職高。職高在當時還是比較吃香的,張明富認為上職高不僅能夠混一個中專文憑,還能學到一門技術,等以後畢業出來也能有門手藝,俗話說“技術在手,吃穿不愁”,所以就把張亮送到了玉津市第一職業高級中學。張明富深知兒子的性格,開學報到時把他送到校門口,語重心長地說道:“在學校裏好好學,學門技術比啥都強,性子給我收斂點,別動不動就發脾氣。”張亮認真地點點頭,似乎把張明富的話聽進去了。張明富看到兒子真誠地樣子,也就放心地走了。可誰想剛到學校上了一個月課,學校就通知張明富到學校裏去一趟。電話裏張亮的班主任廖俊青語氣低沉地說:“張亮闖禍了,你馬上到學校來一趟”。說完沒等張富貴說話就撂下了電話。接到廖俊青電話是早上十點多,張明富聽到了電話裏麵廖俊青的語氣嚴肅,不敢有絲毫耽擱,急忙找了一輛摩托車,匆匆忙忙朝學校趕去。一路上大車路過引起的灰塵鋪天蓋地,張明富顧不了那麼多,一直擰緊摩托車的油門,在下午一點鍾就趕來到玉津市第一職業高級中學。當蓬頭垢麵的張明富出現在校門口時,遠遠地就看見班主任廖俊青鐵青著臉坐在校保衛室裏。張明富來不及打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和滿臉的灰塵,把摩托車推到學校裏麵的停車場以後,急匆匆的進了保衛室。見到髒兮兮的張明富廖俊青沒有跟他說話,領著張明富就朝張亮所在的宿舍走去,張明富顧不得清理自己的儀容,緊緊地跟在廖俊青後麵。當走到張亮宿舍門口時,張明富看到了一灘血跡,隨即映入眼簾的就是滿屋狼藉,宿舍裏的桌子翻了,課本掉了一地,本來擺放整齊的四張上下鋪的雙人床歪歪斜斜,被子床單散亂至極,兩個破了的溫水瓶安靜的躺在張明富的腳下。看到此情此景,張明富並不擔心張亮是否受傷,他擔心的是張亮下手到底有沒有輕重,其他學生究竟傷勢如何?他不害怕自己的兒子吃虧,反而希望他吃點虧長點記憶,因為他知道如果張亮現在不吃虧受點教訓,就不會有長進,以後肯定會吃大虧。張明富也算是久經世事,雖然心裏即是著急又是憤怒,但表情還是非常鎮定。他滿臉堆笑的轉過身對站在身後班主任廖俊青說:“廖老師,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廖俊青看了一眼張明富,厲聲說道:“怎麼回事,你問我怎麼回事,你看看這一屋子弄的,都是你兒子張亮的傑作,仗著自己能打,把宿舍裏的幾個的同學都打出血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你還問我,你自己問問你兒吧。”廖俊青說完轉身朝辦公室走去,沒有理會在後麵張著嘴巴發呆的張明富。張明富見廖俊青根本不理會自己,急忙掏出一隻紅塔山追了上去,遞給廖俊青說:“廖老師,我剛剛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真不知道怎麼回事,您抽支煙息熄火,不管什麼事情我們負責,不管多少醫藥費我們都出,您不要生氣。”廖俊青沒有跟他多說話,快步地越過操場,走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