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綠柳湖畔,青穗依依,雲霧之中,一繚三繞。鶴棲潞亭,燕徊曲廊,這清雅福壤的所在,諾大的鳴羊城裏,隻有一處。單是這一處風景,便將城中那林林總總的別致園林給比了下去,隻這一地風采,便讓整個鳴羊城平添了些荷出清塘的雅趣。

連家堡。

名雖為堡,卻沒有其他堡壘的厚實與笨重,整個連家堡仿佛一座清流舒淌的隱世亭閣,所有江南的麗景盡收其間,幻美得如同一場海市蜃樓。

而它的主人,此刻便坐在那淼淼水榭之中,執壺淺斟,手起而落,自成一派風流。

坐他對麵的,是位紅衣少年,眉眼間,盡是年少飛揚的豪氣,舉杯飲盡,笑道,“清香溢口,果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讓你這麼牛飲,哪裏品得出味兒來?白白糟蹋了一壺香茗。”少年的身邊,一人開口道,長衣廣袖,倒有幾分翩然出塵的氣質。雖是責怪,卻無著惱之意,隻把眼笑著,看著那少年,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

“冉槿還小,哪裏懂得品茶?”斜坐一人大笑,半眯著眼睛,寶藍色的衣衫襯著他如玉的臉龐,一望便知是位貴介公子。

那位喚作冉槿的少年卻不樂意了,“我都過了十六的,哪裏還小,斐大哥就會笑話人!”

那位姓斐的貴公子卻不看他,轉頭看向在一旁默不作聲的主人,笑道,“城璧,你來評評理,我可是護著冉槿,反到被他說個不是。”那細長的眼張開了些,盯著那主人,又是一笑,眼中神采諳華,竟有些盈光流轉的意味。

那被喚作城璧的,自然便是這連家堡的主人——□□璧了。隻見他微微移開了視線,又將少年麵前的茶杯滿上,這才緩緩開口,“冉槿心性灑脫,不拘小節,想比而來,我們倒顯得凡俗了。”說罷,便是一笑。帶著三分自嘲七分溫柔,直讓人覺得這涼亭水榭裏,說不出的暖洋,連那飄散於空氣中的水霧,也不禁升騰了幾分。

而這時,斐公子的麵上卻浮起一層奇異的笑容,隻是被那水汽渲染著,倒看不真切了。

城璧並不稍停,手指輕彈,便在那翠玉的桌麵上擊出幾聲音弦來。冉槿微一愕然,見他舉起茶杯,也是滿口飲下,不由得笑開了眼,道,“還是連二哥好,不會拿話來擠兌我。”

那三人聽得此言,俱是一笑。

賓主盡歡。

仿佛一切都在雲蒸霞蔚的虛渺間融洽而自然,那隱在水霧之後的淡淡諷笑,似乎隻是一場煙雲籠霧下的錯覺,但這一瞬間,卻分毫不差地落入一個人的眼裏。

連家堡的主人,又豈是連真心還是假意都分不清的人物?

暗黑的夜裏,孤鷹振翅,劃過天際。將那滿月生生割出一道裂紋來。白日裏儒雅溫柔的男子,卻在這殘月下,無聲而笑。

斐祁宣,我不管你什麼目的,但你若敢越雷池一步,我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拳頭握緊,複又鬆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細碎而急速,卻是□□璧貼身的侍童——亞佟。

“堡主,大事不好了!”亞佟衝進屋來,一臉的慌張。

城璧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問道,“什麼事情?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亞佟哭喪著臉,喘著說道,“晉園……晉園……被一把火燒了!”

□□璧心頭一驚,麵上卻不起絲毫波瀾,淡淡道,“燒便燒了,值得什麼?讓你這般驚惶失措?”

“可是……那晉園……”亞佟囁嚅著道。

城璧迎著暈月,看不清表情。微微擺手,示意他下去。亞佟見得堡主對此漠不關心,不由得心生疑惑——

前幾日還對這晉園誌在必得,可如今,卻又……,堡主的心思,倒真是不能以常理來揣測的。

這般想著,已是去得遠了。

而片刻之後,從那湖畔小屋中陡然傳來的重物落地的悶響,卻硬生生毀了這夜空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