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克家在《老舍新詩選》的序言中說:“如果向讀者介紹:老舍是小說家。得到的回答一定是:多餘的話。說老舍是戲劇家。‘還用你說’,讀者和觀眾必如是說。說老舍是詩人,而且是新詩人,不但廣大群眾,即使文藝圈子裏的人,也會有點茫然,甚至愕然了吧。但,老舍確乎無愧於新詩人這頂桂冠,這並非我加給他的,有他大量的新詩創作作證。”的確,正如臧克家所說,老舍一生創作了大量的新詩。其實,老舍從中學時代就已開始詩歌創作,那時他練習的是舊體詩詞。當時他對古典詩詞表現出濃烈的興趣,《十八家詩抄》《陸放翁詩集》等常使他愛不釋手。“五四”運動後,他開始用白話寫詩作文。目前,所能看到的老舍最早發表的新詩,是1931年12月刊登在《齊大月刊》上的一首名為《日本撤兵了》的詩歌。此後,老舍在創作小說、戲劇之餘,也常常筆耕不輟地寫新詩,一直到1963年1月發表的最後一首新詩《歌唱偉大的黨》為止,老舍一共創作了80餘首新詩。除此之外,老舍還創作了一部共27章,長達4000行的長篇敘事詩《劍北篇》,成為抗戰詩壇上獨樹一幟的長卷。
一、新詩的思想內容
老舍創作的新詩包涵了詩人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文學感悟,所描寫的內容與其在小說、戲劇領域所描寫的一樣,是現實主義的:抨擊社會醜惡,讚美祖國山河及人民,反映重大事件,表現時代精神。
(一)老舍對黑暗醜惡的現實,極力地進行批判、抨擊和諷刺
作為一位有良知的愛國詩人,老舍在國難當頭的時期,把自己的筆當做刀劍,聲討醜惡的現實和黑暗的社會。《鬼曲》一詩最具代表性。詩人在這首詩之後附有一段簡短的說明:“它是個夢中的夢。在夢裏,我見著很多鬼頭鬼腦的人與事。我要描寫他們,並且判斷他們。假如有點思想的話,就在這‘判斷’裏。我不能叫這些鬼頭鬼腦的人與事就那麼‘人’似的,‘事’似的;我判定,並且懲罰。有點像《神曲》中的‘地獄’。但隻有‘地獄’而無‘天堂’等。”詩人在《鬼曲》中,以第一人稱手法專寫“地獄”的黑暗,在這裏“水與夜的交談操著鬼語”,有長齒的白骨,倚桅而坐的骷髏,滴著饞涎輕掉鐵尾的鱷魚正是這樣一個“鬼”的世界造成了知識分子驚恐鬱悶的心境。夢境中的場景並不完全是虛構,而是詩人對現實實景的描繪和感受,所以鬼的世界就是舊社會的真實寫照。詩人不但揭示出知識分子在現實與精神的雙重壓力下尋找不到出路的困頓和理想不能實現的苦悶,而且借助夢境批判了舊社會的陰森恐怖,抨擊了製度的黑暗罪惡,諷刺了政府的無能腐敗。再如,在《痰迷新格》一詩中,詩人用反諷的口吻,義憤填膺地聲討蔣介石不戰而放棄東北的無恥罪行:“試觀今日之東北,竟是誰家之西南?竊鉤者死,賣國者榮,古今若出一轍,字號原無二家。”在《教授》中,詩人對徒有虛名、不熱心教學、“文章不肯寫,講義懶得編”,而又愛出風頭、拍馬溜須、隻想發財的教授們進行了辛辣的諷刺,用漫畫的誇張手法狠狠鞭撻了這樣一群追名逐利的學府騙子。《國難中的重陽(千佛山)》詩中,描寫了國難當頭之時的千佛山,依然是香火不斷,人們隻知道求神拜佛,卻把國難遠遠拋在腦後:“誰知道‘九一八’,誰愛記著那臭‘五卅’。”
老舍用冷峻的譏諷把國人麻木無知愚昧的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二)老舍在詩歌中不僅批判了黑暗醜惡的現實,而且用生動鮮明的語言表達出他的人生哲學,他對人生價值的理解,他那重友情、講義氣、謙遜坦誠、大公無私的品質,以及他內心一腔愛國報國的熱情
在《音樂的生活》中,老舍把自己比喻為“宇宙之琴的一個單音”,謙遜地把個人看做為平凡普通的一個音符,願“調和在群響裏消失,似雨滴落在‘海母親’的懷裏”,希望大家攜起手來,共同創造美妙的樂曲。在《紅葉》中,老舍托物言誌,表達了對人生價值的理解:“生命最後要不紅得像晴霞,當初為何接受那甘露甘霖,大自然的寶液?適者生存焉知不是忍辱投降;努力的,努力的,呼著光榮的毀滅!”詩人認為生命之花要開得豔麗,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光榮。在《青年》中“生命之春是生命之花,生命之花是萬有之母”表達了詩人對生命、對青春的歌頌;“青年們的心,萬有之主!”也表達了他對青年人寄托的希望,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對光明與進步的追求。《禮物》一詩,是留給朋友的鼓勵與慰藉。他對朋友的要求是堅持誌向,彼此鼓勵,這樣的友誼,即使其中一方死了,在老舍眼中,“死便是生”。這首詩表現了老舍講義氣、重友情,誠懇坦蕩的胸襟。在《慈母》中,讓老舍魂牽夢縈的是祖國錦繡的山河和絢爛的文化,這一切源於詩人對祖國誠摯的熱愛:“聽著,虔敬的,我的慈親,就是它們的聖母,名字叫中國!我喚著她的聖名,像嬰孩挨著饑餓,把我的血還灑在你的懷中,我將永遠在那兒欣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