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不眠不休的翻雲覆雨,嚴一一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她沒有再發出夢囈也沒有再被噩夢驚得大汗淋漓,隻是愁眉依舊不展。許是經過這些天體力過度透支,大腦中諸多記憶已經化成了空白,慢慢地凝結成了霧氣,暫時遮住了這些痛苦,朦朦朧朧地聚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看不清亦看不明。
月胤澈拿起一件藏青色的玄雲紫龍花紋,金絲滾邊的披風披在身上,輕輕地走到窗前,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醒嚴一一。
窗外,院子裏的雪已經化成了一灘一灘大大小小的水窪,梅花業已七七八八地凋謝了大半。遠處翠雲山卻是鬱鬱蔥蔥布滿了整座山林,閉上眼睛,似乎能聞到迎麵而來的春風中帶著陣陣不知名的花香,混合著青草的氣息,沁人心脾。
原是這樣充滿生機和希望的季節,但於月胤澈而言無異於嚴冬。此刻他低著頭怔怔地望著地麵發呆,眉間的神色莫測不明。
“皇上!”被這一喚月胤澈抬頭,隻見烈無殤不知何時已站定在原中央: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額,身軀凜凜,兩彎眉渾如刷漆,一雙眼光射寒星,眼神陰沉而倨傲,頗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月胤澈正欲開口時,庭院的柴門又被推開,蓮步移來的是身著一襲暗紅淡雅長裙,藍發側披於胸,素顏清雅的幽若然。
月胤澈的眼神即刻黯淡了下來,冷冷的泛著令人窒息的寒氣。
“皇兄……”幽若然怯怯地叫了一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皇兄竟變得如此厭惡見到她。
“你來幹什麼?”始終冷冷,不帶一絲兄妹之情。
幽若然咬了咬嘴唇,久久才道出兩字:“幫你!”
“幫朕?哈哈哈哈,朕是不是聽錯了?”月胤澈冷笑著,目光死死地盯著幽若然,仿若千把利刃齊齊射出般。
幽若然麵色一白,竭力按住心內的委屈,從水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青玉雕花的小瓶子,望著月胤澈一字一頓道:“這是忘情水!”
“忘情水?”月胤澈神色忽而蒼白異常。
“是我從靈山求來的!”幽若然道。
“你求這東西何用?”月胤澈努力壓抑著內心幾欲噴發的怒火,低低吼了起來。果然她就是前來推波助瀾,惟恐天下不亂!
“隻要喝了這水,便可忘記對方……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幽若然盡力簡潔地說道。
“忘記對方,重新開始?”月胤澈喃喃道,心中五味具雜。
“是!若然早已知道皇兄與一一皇嫂受製於天譴,非但不能相愛相守,而且隻會背負越來越多的痛苦折磨……唯一的辦法,就是兩兩相忘不可!”幽若然語氣平靜,沒有一絲起伏。
“……”月胤澈心中一顫,冷冽的眼神立刻覆上了一層濃密的愁雲。
“皇上,公主曾經雖然一再想要置皇妃於死地。但事到如今臣以為,公主此計卻是一道良方!這樣皇妃便可保住性命!”烈無殤見月胤澈陷入了猶豫,即刻誠心地補充道。
月胤澈望著那二人,似要一眼望穿,口中吐出什麼喟歎來,良久良久,他搖了搖頭,淒苦道:“是不是朕繼續執著下去必會讓她萬劫不複?”
“是!”幽若然與烈無殤不約而同的點頭。
“斷情忘我?”月胤澈一聲苦笑,那神情看得人好不揪心。
“皇上不舍皇妃的心情,微臣最為明白不過!但,有時候不能學著放手,一味執著下去,到最後隻會成為皇妃頸上的一根白綾!這世間,還有什麼比看著自己深愛的人活著更重要?”烈無殤神情悲然,語氣卻是極度平靜,平靜得如同冰封雪塑,注視著月胤澈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著。
“活著……”月胤澈自語道,忍不住回望著還在睡覺的嚴一一,眼裏隱約有淚光。風從遠山上吹來,吹得院中僅有的幾株雪梅瑟瑟發抖。他站在窗前,黑發和長衣一起在風中揚起。
“若然,你把瓶子留下吧!朕想和一一再這樣呆一會兒!”半響,月胤澈似乎做出了決定,終於開口了。
“皇兄,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斬亂麻啊!”幽若然苦苦規勸道,她怕皇兄一個不忍心,便生生枉費這瓶忘情水,一錯再錯。
“公主,就依皇上吧!臣想,皇上知道怎樣取舍!”烈無殤拉住了欲上前的幽若然,對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