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經幡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翻湧,幡上金絲織就的繁複紋路在灼灼火光下不時閃現妖異的光。怪石嶙峋的穀地,烏泱泱地匍匐著大片的冥袍人,繡金的錦緞玄衣,衣袂在穿穀而過的獵獵風中卷起黑色的浪花,壓低的兜帽下,所有人的神態虔誠而恭穆。眾人拜首朝向的正中,一座巨大的玄武岩堆砌的祭壇怵然聳立,祭壇中央,黑褐色的青銅樹,枝椏尖利,泛著冷冷的金屬光澤,如同掙紮著要刺穿蒼穹的獸爪,直破雲層。獸爪上密布的的雲雷紋猙獰詭譎,猩紅的血液從枝頭懸掛的祭品沿著紋絡汩汩流下,在樹底的凹地最終彙成偌大的血池。
祭壇一側,一個黑袍長者拾階而上,手持骨木手杖,高聲喝道:“萬物在下,主賜獻輔。魂魄離散,筮窮而槃。掌夢!”遍布山穀的冥袍人隨即跟著吟誦:“萬物在下,主賜獻輔。魂魄離散,筮窮而槃。萬物在下,主賜獻輔。魂魄離散,筮窮而槃...”
夜色在吟誦聲中愈發顯得黑暗,厚重的鉛雲自天邊洶湧而至,在穀頂堆積,隱隱有風雷之聲。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一人,九尺九寸長的黃金權杖,雕琢精致的黃金麵具,華美異常的猩紅法袍,這人身上的物件無一不顯示出他高貴而獨特的地位。人群自發分開一條通道直達祭台,隻有埋的更低的頭顱,摳緊泥土愈發顯得蒼白的手指,顯出埋首的冥袍人的惶恐與不安。
未知是人類最大的恐懼之源,而四周無垠的黑暗,壓抑窒息的氛圍更是將這種恐懼無限放大。因為,他們中的某些人,注定成為這場盛大的祭祀中的血食。黃金麵具走上高台,冷冷地俯視匍匐的眾人,緩緩抬起近乎病態的蒼白的左手,這不是一隻有力的手,手腕瘦弱,手指纖長,但這並不妨礙它剝奪生命。隨著手指輕輕合攏,人群中有百十人像是突然被扼住喉嚨提起,雙腳離地懸於半空,徒勞無功地拚命掙紮著,卻還是不甘地向著祭台飄去。
黑袍長者快步上前,謙卑地將雷擊木雕琢的錦盤高高舉過頭頂,黃金麵具從中取出一方暗紅色的石板托於掌中,自權杖中射出一束金光直擊石板,石板散發著瑩瑩的火光飛向祭台正中,落入血池。突然,衝天的火焰自石板落處噴湧而出,淪為血食的百十人在烈火中哀嚎不止,大塊焦化的皮膚脫落露出粉紅的肌肉,血池中沸騰的血水如同岩漿般愈發濃稠,大股湧入那些人的身體,血水不涸,火焰不熄。黃金麵具後,一雙森森的眼睛映著火光,空洞的聲音從麵具後傳出,卻如同從九天落下,吟唱聲在穀中回響不絕。
“魂兮歸來!何為諸方些。而離彼不祥,諸方不可以托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雕題黑齒,得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裏些。雄虺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旋入雷淵,爢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五穀不生,叢菅是食些。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增冰峨峨,飛雪千裏些。歸來兮,不可久托些......”
吟唱低沉,聲聲不絕,綿延千裏。一時間風起雲湧,飛沙走石。隻眾人身處的峽穀卻平靜異常,波瀾不起。伴隨著黃金麵具的吟唱,眾人起身叩拜,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唱的是什麼,隻是聲浪一聲高過一聲。如墨般濃稠的黑暗天空,像是突然有了光,天空被割裂,鉛雲翻湧,紅色的火光自雲層背後透出,映得漫天漫地似是籠罩著一層血色。在不被注意的岩壁角落,一個玄衣人顫抖地拉開兜帽,一抬眼,頓時神色巨變,倉皇逃離。
雲層中,一隻半據天空的猩紅的眼睛緩緩睜開。隻一瞬,一整個天地也都不一樣了。
“沐清浴風,必履天光,卯...時...”二師兄弘道刻意拉長的古板腔調曆經寒暑經年不變,這也是他催促師弟起床做早課的唯一手段。
“福生你個無量天尊”喜樂小道士賴在床上縮了縮脖子嘟囔了一句,剛才的噩夢驚的喜樂一身冷汗,被二師兄激醒後細細回想時,隻記得夢中一片衝天的火光,喜樂日子過的很是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