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很久以前，模糊了時間也模糊了空間，在某個族群居住的地方。
四麵環山，山穀裏的一個小村落，先人因為避禍來到此地安居。
每到年節，這裏都要舉行鄭重的祭祀儀式。
祭祀由烏家主持，這一支傳人向來有特殊的能力，能與鬼魂說話，知自然變化。
烏太爺年事已高，烏家長子早逝，主持之事交由烏家次子烏明負責。
烏蒙是烏家長孫，那年剛滿十六歲，第一次參與主持祭祀，看著祠堂內站滿村裏的男丁，老者們麵容嚴肅，他心裏有些緊張。
香案上擺著降魔木，據說可以阻止孤魂野鬼進入祠堂搗亂。
烏明正念著長長的祝詞，有規律的抑揚頓挫，忽快忽慢的節奏，有一種莊嚴肅穆的神聖感。
全祠堂的人都在很認真地聽著，雖然除了烏太爺和烏蒙誰也不知道烏明在念著什麼。
但這就是崇拜。
不問理由，不明所以，死心塌地。
烏明的聲音像長長的繩索，將整座祠堂綁得密不透風。
可是忽然，降魔木輕輕晃了晃。
雖然是極細微的動作，烏明還是察覺到了。
他疑心頓起，卻沒有停下祝禱儀式，依舊高聲念著頌詞，從祖輩一直流傳下來的頌詞。
降魔木晃動得更厲害了，烏明不著痕跡地移動身體，擋在降魔木前，遮住旁人的視線。
這一切被烏蒙盡收眼底。
他乖巧地上前敬香，然後立在案前。
烏明高呼一聲：“願我先人，佑我大康。”
祠堂裏的族人亦舉手同呼：“願我先人，佑我大康。”
禮畢人散。
烏蒙留下來打掃祠堂。
烏明在整理香案。
烏蒙屢次抬起頭來，想對叔叔說些什麼，看著叔叔專注的背影又屢次咽下。
終於烏明轉過頭來問烏蒙：“想說什麼？”
烏蒙囁嚅著：“剛剛，降魔木……”
烏明點點頭：“是，它動了。”
烏蒙又驚又懼：“叔叔……”
烏明負手輕歎：“看來，是連降魔木也不能對付的厲鬼。”
烏明和烏蒙走出祠堂，果然看到一團白霧正在祠堂上空飄著，已經略顯人形，不知道被它吞進去多少魂魄。
烏蒙指著那團白霧驚叫：“叔叔……”
“告訴你多少次，不要用手指著它們。”烏明有些生氣地責備烏蒙，“怕它們不跟著來嗎？”
烏蒙收了手，有些委屈地看著叔叔。
“走吧，回去想個法子收拾它。”烏明淡淡道，領著侄子回家。
烏蒙心中害怕，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鬼，他曾聽說厲鬼若是幻成人形，就會有觸感，作惡起來後果不堪設想。他想跟烏明說些什麼，但是望見烏明堅毅冷肅的側臉，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默默跟在他身邊。
那厲鬼果然一路尾隨，烏太爺見到它，也與烏明一樣不做聲張，祖孫三人圍坐一桌，思量著怎麼對付這個厲鬼。
原本鬼魂看得見卻摸不著，沒有觸感也不會有危害，由著它們自生自滅，自來自去，但一些鬼魂由於心願未了而留戀人間不肯離去，更有一些因為流連時間太長，連自己是誰，要幹什麼都忘記了的孤魂野鬼，它們不能言語無法交流孤獨寂寞，會吃掉其他弱小的魂魄來壯大自己，以獲得觸感和言語能力。
人形白團就浮在桌子上麵，祖孫三人中間。
烏明對白團說：“你先出去。”
白團大概是很久以來第一次與人交流，驚喜地飄向烏明，在烏明身邊繞了兩圈才聽話地飄出門去。
烏蒙好奇地看著一切。
烏太爺對烏明道：“你不該與它說話。”
烏明道：“爹，我有分寸。”
烏太爺抽著旱煙，苦苦思索。
一家人一片愁雲慘霧。
自此那一團便緊跟在烏明身邊，烏明去哪裏，那一團也跟去哪裏，烏明若是與它說上一句話，那一團便會高興得忘乎所以。漸漸地，烏蒙竟覺得那一團也有些可愛起來，便試探著問烏明：“叔叔，我們一定要令它魂飛魄散嗎？我看它一點也不像會傷人的樣子。”
烏明臉色不善地說道：“小孩子少說話，不要多事。”
那天烏明在家裏翻找祖輩留下來的文書資料，那一團忽然飄進來，焦急地在他身旁扭來扭去，烏明視而不見，繼續找他的資料，那一團飄到烏明眼前，急切地擺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