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憧憬了一個暑假的希望就在父親和老師的交談中瞬間崩塌,他一點不想重蹈覆轍,真的不想。他極力讓自己融入到集體之中,不顯得異類。軍訓很疲勞,隻是身體上的疲勞,他沒那麼嬌貴,他勤快地幫別人打水打飯,雖然還是寡言少語,但至少沒有人覺得他奇怪,大夥還很和善地與他開玩笑,他其實再正常不過。
一周一次的年級例會上,輔導員請來心理谘詢中心的主任為大家做講座,據說是學校慣例。每年學校都會有幾個人自殺,不過得益於專業的心理谘詢中心,人數要比其他同類校少一些。
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也戴著眼鏡,談的是一些奇怪的案例,以及他手下挽救過的年輕的生命。大家聽得很專注,對這類八卦一般人都有最自然的好奇心。
那主任說:“大學是座象牙塔,也許你們剛進來的時候覺得失望,生活了一兩年覺得失落,但你們走出去以後回頭看,它確實是一座象牙塔。”
底下頓時噓聲一片。
那主任也不惱,笑道:“你們今後如果有什麼失意的事,比如暗戀沒有成功,倒追沒有得手,可以來找我,我都可以幫忙,我雖然看過去年紀大了一點,心還是很年輕的,可以和年輕同誌做朋友……我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珍惜生命,梁祝的時候,生死相許被認為是感天動地的事,但你們這個年代不是,你們要是因為失戀從頂樓跳下去,人家隻會搖搖頭說你傻,知道嗎……”
底下又換了笑聲一片。
葉修的大學生活就在這一片噓聲和一片笑聲中正式開始。他退出他插不進半句話的高中群,□□裏唯一與他高中有聯係的,隻剩下劉世洋,鼠標在劉世洋的頭像上徘徊了一會兒,最終挪開。他偶爾會與劉世洋交換一些學校信息,例如,他們學校有很多社團,攝影協會、登山協會、國畫協會,以及心理協會,有很多活動,義賣、義捐、以及義診——-也就是戶外的心理谘詢。
開學伊始是社團活動最積極的時候,幾張桌子在樹下排成一排,間隔立幾把遮陽傘,桌子前麵掛一長條紅布,寫著心理谘詢等字樣。葉修斜看了一眼從旁邊路過了,從食堂吃完飯回來見那陣勢還沒撤,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看看。
那天秋意正濃,秋風正涼,秋雁從空中掠過。葉修坐在谘詢處很認真地填問卷,很簡單的題目,葉修不知道填這些有什麼用,能測出什麼結論來,填完了,交給對麵的工作人員。
那個人看起來比葉修大一兩歲,接過問卷時露出標準的月牙形笑容,璀璨得讓葉修有些招架不住,連他的眉眼長什麼樣都沒有看清楚就低下頭。葉修後來知道,這個人是心理協會的副會長,叫傅明。
傅明說,根據問卷顯示,你是個缺乏競爭意識的人。
然後呢?葉修問。
傅明說,沒有了。
就這樣?葉修有些難以接受,他填了大半天的問卷,就得到這麼個答案。
傅明又笑起來,顯得又親切又有風度又有學問,他笑問:“你想要什麼答案?”
葉修沉吟不語。
傅明笑道:“我們這些問卷,隻能從最外在去推斷一個人,實際上,沒有人能比自己認識自己更深刻的了。我們隻是力圖把本人容易忽視的方麵挖掘出來。”
“這有什麼意義?把我知道的告訴我,這有什麼意義?”葉修反問。
“比如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社會比較需要競爭意識,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改變,我也不可能強製你。”
“沒有競爭意識……是不是比較奇怪?”葉修斟酌著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傅明平和地說道,“與他的成長環境、教育經曆都有密切的關係,所以其實,每個人都是特別的,沒有什麼奇怪或者不奇怪。”
不是什麼特別轟轟烈烈或者激情澎湃的話語,就這麼綿綿軟軟地直刺進葉修的心底。這就是緣分,人與人的緣分,一開始是言語的相遇。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葉修道。
“好呀,每周三下午我都在心理谘詢中心值班,歡迎你來。”傅明笑道,目送葉修離開,他突然想到自己不久前看到的一個心理學發現:人是靠氣味來交朋友的。所以中國自古就有一個成語叫做氣味相投。
這個新生口氣帶點自傲,眼神帶點憂鬱,背影帶點孤獨,會是一個很有趣的研究對象——以他傅明兩年的專業所學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