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夢誰先覺(2)(1 / 3)

“昀姐姐,梁國公的小兒子我見過幾次,心地倒是不錯的呢。”

“你認得蕭釗?”我問。

“嗯,他這回也去江都。”

“好啊,連他都能去江都!”我鼻子又酸起來。

“姐姐待嫁自然是不能離開大興宮的,”季子說,“可不要緊,要是一路上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我都命人給姐姐送來,有什麼好玩的事兒我也寫信來給姐姐說,可好?”

我哼了一聲:“你說的啊,燈籠紙鳶可別忘了我的份,還有瓊花和幹絲,我都愛的。”

他笑著應道:“我自然記得,季子還會給姐姐準備大婚賀禮呢。”

我臉上“騰”地一熱,害起臊來。

春天的大興城向來少雨。去江都前,父皇率宗親大臣去太廟求雨。有傳言說,關中平原內大旱,鬧得人心惶惶、民心凋敝。

我和季子躺在草地上看著宮人們曬花,天上的雲朵一會兒一個花樣,日頭曬得大興宮暖洋洋的。

我隨手撿起一朵薔薇,放在鼻前嗅了嗅。

季子悄聲說:“我聽人說,現在很多地方都亂了。”

“因為大旱?”

“不知道。”季子搖頭,“父皇挺愁的,但我母親不許我問,說父皇自有主張。”

我點頭:“是哪,父皇在,沒什麼事兒的。趕明兒下場大雨把關中都澆得透透的就沒事兒了。”

他不吭聲,我扭頭看他麵上憂色濃重,推他一把:“傻子,擔心什麼哪!要是天下真不安,父皇還會去江都嗎?”

我將手邊的花瓣都聚在一塊兒,裝在錦帕裏,兜頭將它們一齊灑在臉上。

季子瞅著我的怪樣,笑道:“你又做什麼怪呀?”

我閉著眼躺在花瓣下,答:“要是哪年我死了,你就這樣埋我,春天用薔薇,夏天用荷花,秋天用桂子,冬天用水仙。將我埋在花裏,不用封土和陪葬,就讓我隨它們一起化了。”

季子咯咯笑:“果然姑娘越大越古怪,還沒出閣呢就想著死了。”

我睜眼看著他:“你別笑,你看太子哥哥不也好好的就突然沒了嗎?”

他戛然沉默下來。

我用手指戳戳他:“哎,你想過沒?你若死了,想怎麼樣?”

他漆黑的眼珠定在一處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說:“我想留在大興宮裏,陪著你們,陪著這春花秋月、玉樹瓊枝。”

我們這回誰都不說話了,躺下來看雲朵和東風捉迷藏。遠處有燕雀婉轉,和宮人們的低聲笑語繞在一起,在大興宮裏飄飄揚揚。

父皇在求雨時遇刺的消息頃刻間傳遍內宮。

我和季子在王氏那兒玩耍時,恰巧聽到她和宮女們竊竊私語。我們傻了,連忙扔下手裏的花草,奔回母親的寢殿,抓著母親問:“父皇受傷了嗎?賊人抓住了沒有?”

母親正在和蕭嬪說話,聽見這話忙掩住我們的嘴巴,輕聲道:“別說了!”

季子問蕭嬪:“母親,到底怎麼回事?”

蕭嬪為難地看母親一眼,歎口氣:“你們父皇沒事兒,賊人也抓住了。這話你們別再提了,免得皇上不高興。”

母親點頭:“你們記清楚了,見到父皇照舊問安。誰都不準再提一個字兒,知道嗎?”

“為什麼?”我問道。

母親瞪我一眼:“聽著吩咐就好了,別打破沙鍋問到底。這可不是玩兒的事兒。”

我閉上嘴將一肚子疑問勉強吞了下去。

季子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半晌後他問蕭嬪:“那,江都還去嗎?”

母親和蕭嬪麵麵相覷,竟一時間沒人開口,隻聽見爐鼎內的香一寸一寸燒成灰。

當夜母親和蕭嬪被皇後召去商量事情,三更過了才回來。我和衣盤腿坐在榻上,胡亂翻著母親的經書,強撐著不肯睡。好不容易等到母親回來,卻見她進屋時滿麵愁容。

我忙問道:“母親,怎麼了?不去江都了嗎?”

母親搖頭,將金釵卸下,坐在鏡前,神色淒然。

我心裏七上八下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母親身後,用熱乎乎的臉依偎上她冰涼的頸項,喃喃撒嬌道:“母親。”

她伸手拍拍我的麵頰,說:“你父皇決定江都之行照舊,不僅如此,後天宮內還要舉行宴會。”

“為什麼?”我愕然,“又有誰生日了嗎?”

“為了頌揚我大隋國威,祝禱國運昌隆。”母親的笑看上去像是哀傷,淺淺地掛在唇邊刻在眼角。

父皇平日裏最喜歡大擺筵席,碰上蕭皇後或者後宮哪位的生日,又或者像上回父皇三征高句麗凱旋,那就分外熱鬧了。當時父皇為了頌揚國威還特命高句麗的歌姬們奏異族樂曲,舞姬們也跳起異邦舞蹈,比平日裏聽慣的九部樂還要旖旎新鮮,那一晚樂聲通宵達旦,聲動九霄。

這天一大早宮人們就扛著大卷大卷的綢緞將大興殿烏油油的大梁用明黃和大紅的綢緞裹住,窗欞和高台上掛滿了銀質的燭台燈盞,連禦花園裏都被成串的紅燈籠點綴成紅海。大殿正中的銅鼎被燒得紅彤彤的,百合香氣一直飄到內宮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