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迎春最是麵善心軟,雖沒有主意,多來幾次就好。
她得為戲班的生存出力,為她自己在戲班的日子好過些。
果然戲班老班微微一笑。
卻聽迎春道:“寶玉有話捎給你,你們夫妻本無緣,有名無實,以後你可自行婚配,與他無關。”
寶釵麵上一呆,是的,這冰冷的話會出自她的夫——寶玉,那個憐香惜玉的絳洞花主,可他不是出家了嗎?原來連寶玉也棄了她,從前,她還守著個寶玉姨娘的名分,現在她是自由身了。
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那輛車裏會是誰?身份應該更高吧,小心才是。
回轉身來,移步車前,臉上笑容僵住。
金頂繡鳳輦車小黃門開處,眼前女子坐在飾著金鳳的軟椅上,看不到青紗下她的嬌顏,可這氣派、風度,尤其這身姿,柔弱如柳,自己曾經暗羨,可她自己這腰身,怎麼也瘦不下去。她是她心中抹不去的刺,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可歎自己命苦,本以為自己發排到戲班子,總比流放到從塵沙飛揚的沙漠好些,沒想到自己剛僥幸出來,皇上就大赦了天下。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深思。身旁有人喝一聲:“低頭,公主麵前怎能無禮?”
湘雲大聲道:“她是我朝籬煙公主,當今皇上的親妹妹,還不大禮參拜。你可不要失了禮數。”
公主,真的是她。難道,是有高人相助。還讓她逃過了抄家一劫。
就是因為她,皇上大赦了天下。
是她,她還活著,活的比自己好。
那死去的是誰?墓地裏躺的是誰?害自己夜夜驚魂的是誰?
她,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老天不公,為什麼她高貴的身子,較好的命,為什麼自己是皇商的女兒,姨娘的女兒。
見她不語,一侍衛上前來欲出腳踹她,她娘見狀,衝出來伸手攔了侍衛,侍衛拔劍瞪眼看她,喝道:“你找打是嗎,驚了公主鑾駕,小心你的小命。”
吳氏尷尬笑著退後,躲身之際,不忘推她跪下。
寶釵歡喜地正衣襟,五體投地,施國禮叩頭參拜。一改麵上多少脂粉難掩的驚訝之容。
“民婦見過公主。祝公主身體安康,吉祥如意。”
但聽眼前人婉轉的聲音道:“起來吧,接了你的禮,日子不好受。”
曾經受了她的好言熱語,幾點燕窩相助,心中的感動還未冷卻時,卻要處處受她拿捏,喝她的漱口茶。不是道把她當作姐妹的寶釵,會不會喝她的漱口茶。
搖頭甩掉這念頭,還是罷了。
而寶釵的模樣,令她不忍看。心裏半絲快意,一絲憐意,一絲悲意,兩分無奈……
寶釵緩緩起身,低頭尋思,她為什麼青巾遮麵,是不是青黑了臉,失了嬌顏,無顏見人吧。
也好,她到頭來隻落了個公主的名分,她的美麗全無。可,自己臉上的傷疤,刺骨的痛。
一陣風吹過,撩起青紗一角,青紗後,她麵白如玉,妙目生輝,人更勝從前。
她的心瞬間冰涼到極點,轉瞬崩潰。
一眼瞥見她身旁的龍姿鳳表的璟庭,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身份、地位、名譽、容顏、身段、好夫家,她什麼都得到了。而自己,拚搏爭鬥,陰謀陷害,卻落了一場空。
她絕望了,卻要保持著笑容謝過賞。
睛雯笑道:“薛大姑娘,昨晚的茶水、香案,還有你的心願,離煙公主都聽到了,所以呀,她決定出來見你一麵。”笑得花枝亂顫。
寶釵麵色慘白,原來鬼是她。
湘雲道:“公主她憐你辛苦練功,總要來驗看驗看結果。好像你過得還不錯。”
心一抖道:“謝公主垂愛,公主的憐惜我會記在心裏的。”
低頭跪送黛玉諸人驅車退出。
車聲轔轔離去,卷起一路塵土。
車旁,太監跑步守護,車前、車後,有侍衛大步跟隨。
人還似在夢中,隻有手裏的賞錢,明白地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寶釵呆楞楞地定睛看著絕塵而去的車輦,對身旁的娘親哭道:“為什麼車裏的不是我?那排場該是我的,是我的呀。”肝腸欲斷。
她的青雲之誌!
她的夢!
少女的她青春美豔,端莊富貴,她心底裏是愛穿暖色的衣服,雖然在賈府裏她以樸素示人,她想入宮,從公主伴讀做起,與太子生情,她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