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火焰終於消失了。瑞貴頭發的顏色也恢複了原狀。
瑞貴深深施了一禮。
在一瞬間的寂靜之後——掌聲與歡呼聲爆發了。就仿佛是火俱津姬的火焰燃燒著轉移到了觀眾們身上似的,觀眾們籠罩在了一片狂熱之中。就連武道館內的照明恢複了也沒有人去在意。鼓掌聲久久地不能平息。
而蓮也。
他正在用視線尋找著昴。
馬上就找到了。她就呆呆地站在舞台右側一角。表情僵硬,身體也不聽使喚地卡著。
而觀眾們,已經沒有一個人看著昴了。
——必須要到她身邊去!
這是為了誰好,蓮也不知道。也不想考慮這個。
蓮也三步並作一步地跳下樓梯。他躲開了工作人員的阻止,越過了占領了最前排的那些大人物們的花白頭發,從舞台正麵右側跑了上去。
「瑞貴!」
站在舞台中央的瑞貴回過頭來。
冰冷而又狂暴,如同暴風雪般的眼神。
「連連。為什麼你會在禦神星?」
蓮也一瞬間支吾了起來。
「還、還問我為什麼。我聽說瑞貴你昏睡了,所以就」
「那麼你的事也辦完了。如你所見,我醒過來了。趁早回老家去吧」
瑞貴的話語,就好像是厚重的冰牆一般。
「但、但是,你不是被火俱津派的人抓走了嗎」
「被抓走了?」
吊起嘴角的瑞貴發出了笑聲。
「才不是。我是自己醒過來的。因為這時他們來迎接我,我就隻是利用了一下他們而已」
在瑞貴手指向的舞台左側,出現了一名身穿和服的男性。
「實際上,大體經過我已經聽他們說過了。關於你和舞波昴的事」
他腰間配戴了一把配有朱漆刀鞘的刀,如楊柳隨風飄拂般的步伐靠近過來。
「真是完美的降星,沙良瑞貴大人」
舞波刀,在瑞貴的腳邊屈膝跪地。
接著他站了起來,開始朗聲演說。
「聚集於此的,禦神星的星輩們啊。就在剛才,諸位應該已經看到了。看到了沙良瑞貴。諸位應該也已經看出來了,看出了比起今日展現降星的所有候補,沙良瑞貴更加優秀的這一事實。星柱,並不是必須由禦三家獨占的地位,而應該由禦神星最為出色的女性擔任。這不才是,第一代星柱的願望嗎?形骸化的禦星之流,與路旁小石無異。如今,才正應該是恢複禦神星原本光輝的時刻!」
會場內的溫度漸漸上升了,用皮膚都能感受得到。「沒錯!」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人們呼喊著沙良瑞貴的名字,呼喊著火俱津姬的名字。「下任星柱就是沙良瑞貴!」。猛烈的熱氣和興奮席卷了會場。
「請稍微等一下!」
而僅僅一人的叫喊,就把這興奮的旋渦撲滅了。
是昴。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她用不服輸的眼神瞪著台下觀眾。
昴從舞台右側走近了中央,站到了刀的麵前。
「兄長大人,有一點,你弄錯了」
「你說什麼?」
「還沒有,輪到我。要說沙良瑞貴比任何候補都要優秀的話,也要在好好看完我的降星之後再說!」
蓮也發自內心地尊敬起了昴。這家夥還沒有喪失戰意。就算事態發展成這樣,她還是想要盡全力地展現出特訓的結果。
「說什麼蠢話……。盡管隻是形式上的,我還是你的兄長。你就不明白我至少不想讓你出醜,才在你起舞之前出現的嗎!?」
而昴並沒有回應刀的話。她指著瑞貴,宣布。
「沙良瑞貴,我要向你,申請排位戰!」
觀眾們鴉雀無聲。
並不是如同先前一般被氣勢壓倒了,而隻是驚呆了。就是如此的沉默。
瑞貴還是一言不發,麵無表情。
刀露出一臉極不痛快的神色用力點點頭,
「好吧。就讓你好好體會一下,自己有多麼地不成熟」
刀的雷涅西庫爾開始發光了。
蓮也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擠進了兩人中間。
「等一下!你想要幹什麼!」
「外人到一邊去。……昴啊,你現在,有喜歡的男性嗎?」
被突然問到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昴一臉呆滯。
「回答問題。有嗎?有的話,又是誰?」
「才、才才才才、才沒有才沒有!那、那那那、那種人,怎麼會有……」
而在慌慌張張地擺著手的昴的臉頰上,卻有文字浮現了出來。
喜歡。師父。
「這樣啊……」
瑞貴森森一笑。刀哼了一聲。蓮也……站著傻掉了。
觀眾們開始吵鬧了起來。從能夠看清楚臉頰上的字的第一排,把內容往後麵幾排傳開去。苦笑的人有之,吹口哨的人有之,困惑的歪著頭的人有之,投以同情的眼神的人有之,
「那、那個,師父,發生什麼事情了?」
以及,沒有把握事態的人有之。
就算被問到,蓮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還沒注意到嗎?那麼我就告訴你,別人取笑你的原因」
刀整理了一下衣領重新麵對昴站好。
「想要親親你」
「……誒?」
「我真的想要親親你啊啊啊啊啊———————!」
刀用響徹整個會場的大嗓門吼道。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想要親親你。黎明也好傍晚也好都想要親親你。做夢都想要親親你。想要常常親親你。想要無時無刻親親你。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哥薩克騎兵舞。(譯注:俄羅斯那種半蹲著跳的舞)
那貨梆梆梆地踏著地板,頭發都亂了,就像是在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發著顛,瘋狂地舞動著。
會場的氣氛被完美地凍住了。就好像時間在此一刻都停止了似的。
終於。
「……想、想和我……親親?」
昴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啪,刀的動作停住了。用就像是看著匍匐在地的螻蟻似的眼神看著妹妹。
「和你?開什麼玩笑。我想要親親的,就隻有瑞貴大人和『真實』」
雷涅西庫爾的光芒如同極光般搖曳,在舞台上出現了一枚巨大的鏡子。
把昴的全身都映照了出來。
就連普通的鏡子照不出來的臉頰上的文字也是,清清楚楚地。
「不要看,昴!」
剛開始,昴傻傻地看著鏡子。把脖子向右扭扭,再向左扭扭,確認鏡中的人就是自己。
啪啪,摸了摸臉頰。
用手指描過文字。接著——陷入了恐慌。
「什什、什、什麼啊這是,誰、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麼啊!?」
盡管她用力地擦著臉頰,但文字還是沒有消失。
「冷靜下來,昴!」
蓮也想要靠近她幫她冷靜下來,但卻起到反效果了。注意到蓮也接近了,昴的臉一下子羞紅到了耳朵根,捂著臉跪倒在地。
「啊、啊、不、不要」
「冷靜下來!所以說冷靜下來啊!」
「不、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冷靜下來」和「不要看」在舞台上交織,觀眾紛紛失笑出聲。
「這就是,借助旁門左道妄圖強化自己的代價。那麼你既然知道了的話就馬上離開,從這個你沒有資格站著的舞台上消失」
「等一下,刀」
退下來觀望事態發展的瑞貴此時走了過來,低頭俯視著捂著臉的昴。
「舞波昴。我並不討厭你。雖說是最下位,但我認同你不服輸的氣概」
昴用手捂著臉頰,抬起了頭。
「但是,我是去年的排位最高位。我不能無條件接受由最下位發出的挑戰。因為這樣就不能做其他排位者的表率了」
「……那麼,該怎麼做才好?」
瑞貴失笑了,指了指傻站著的蓮也。
「你和連動蓮也戰一場。贏了的話我就承認你是敵手,和你戰鬥」
蓮也聽到了,自己的臉上血色盡失的聲音。
雖然想要說些什麼,但口中之能夠發出喘氣聲。
對話的內容被傳開來,會場內再次安靜了下來。等到全都安靜下來,花了整整三分鍾。
昴站了起來。
臉頰上的文字已經消失了。她就像是要甩開迷茫似的甩甩頭,看準了蓮也。
「師父,和我戰鬥」
蓮也蹣跚著後退。
「等、等一下啊……。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蓮也的聲音都在顫抖。
開玩笑的吧?蓮葉雖然想這麼取笑她,但臉頰痙攣著沒辦法說出來。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在這裏贏不了沙良瑞貴的話……我就當不了星柱了,就沒辦法圓夢了!」
「冷、冷靜啊!」
非要冷靜不可的是蓮也自己。哢噠哢噠,膝蓋的顫抖根本止不住。
「我、我不管和誰都不會戰鬥的!何況,對手還是你,這種事……」
「嗚哇哇哇哇!」
昴飛撲而來。不管怎麼看都是自暴自棄,毫無計劃的突進。
蓮也向右側翻避開了攻擊。昴在從舞台前方落下前一刹那踏地站定了,就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胡亂揮動著拳頭再次衝了過來。
蓮也逃了。
昴追上來。
一邊哭著。
「求你了!師父!和我戰鬥呀!」
「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隻有這個是不行的啊!」
蓮也跑向舞台左側,想要逃下舞台。但做不到,因為刀拔出了日本刀,攔住了他的去路。
嘲笑著。
「該死……」
蓮也摩擦著地板轉換了方向,從背後逼近而來的貓的拳頭下方鑽過,向右側跑去。
「為什麼?師父你一直在鍛煉我。也給我做了亞那黎。那些,不都是為了我能成為星柱的嗎?」
「雖然是這樣,但這是兩碼事!」
瑞貴就等在舞台右側。果然還是在嘲笑著。用「這回你怎麼辦?」的眼神直直刺著蓮也。
再次轉換方向的蓮也,這次和昴正麵相對了。
昴停下了腳步。
——放棄了嗎?
蓮也鬆口氣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不是這樣的。昴開始踏起了舞步。幾乎每一天都聽到的,就連夢中都會出現的旋律刻在了心頭。歌曲流淌而出。如同春風般輕柔的聲音。然而,今天卻有點發抖。
降星之舞。那是在召喚亞那黎。
「該死的!」
蓮也吼道。他牙關緊咬得幾乎咬出血來,仿佛要踏穿地麵似的用力踩著,拳頭攥緊得好像指甲要嵌進肉裏。
就隻能戰鬥了嗎。
戰鬥之後打輸嗎?還是故意認輸?這麼做的話昴會哭的吧。應該會哇哇大哭的吧。可以惹她哭嗎!?怎麼可能可以!這兩個月以來,一直都和她在一起的吧。在鍛煉她。還把她的遺物燒掉了。又吵了架。又重歸於好。還一起高興地蹦起來。然而,
——我不戰鬥的話,就救不了昴了嗎?
這時,赤紅色的光芒閃過。
蓮也妄想了成為光源的自己的手。是雷涅西庫爾。它正散發著鮮血一般的光芒。
糟了!蓮也一念及此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如同把燒得通紅的鐵棒刺進脊椎骨般的劇痛,撕裂的蓮也的身體。
「嘎啊啊啊啊!!」
蓮也唾沫四散著痛呼出聲,彎下膝蓋,抱住了頭,
昴撞了過來。
星靈附體完成了。她的頭發染上了櫻花色,全身籠罩在了淡淡的磷光中。她高高躍起,在空中踢出了連環踢。
卻被突然蹲下來的蓮也驚嚇到了。
昴在空中強行地收回踢出去的腿,而因此身體平衡也遭到了嚴重破壞。她撲扇著雙臂僅用一條左腿著地。發出了令人心寒的「咕嘎」一身,昴的腳腕崴了。倒在了舞台上——
並不是倒下。
昴倒下去的位置,已經不是舞台上了。她左腳著地的位置正好是舞台的左端,在它的下方是……,有兩米落差的,樂隊擺開了演奏的地方。
昴就從那裏,頭朝下的,落了下去。
蓮也拚命地,把手伸出去。
卻沒有夠到。
「呀啊啊啊!」
演奏和琴的年輕女性,發出了仿佛能撕裂空氣的尖叫聲。
「昴!」
蓮也從舞台上一躍而下。
琴斷成了兩截,昴就俯身倒在了那上麵。右手腕向著奇怪的方向扭曲,頭上冒出血來,把頭發都染成了紅色。一動不動,就和那個時候的瑞貴一模一樣。
和那個時候的,瑞貴一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昴、昴!!」
蓮也緊抓著頭發,放聲大喊。
看著倒在地上的昴。
又看見了與她身影重合的,那個時候的瑞貴。
「『師父』嗎,蠢話」
發出如此不屑一顧的聲音的人,是現在的瑞貴。
「我已經懶得理你了。再也別在我的麵前出現了。你就好好地趴在地上,抬頭看著我上升的背影吧」
之後發生的事,蓮也的記憶是分開來一段一段的。
他就隻記得自己被要用擔架把昴抬走的工作人員撞飛,又被好幾個人壓倒在地。等到下次回過神來的時候蓮也正身處武道館的一間房間內,被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審問。雖然他說了不是警察而是教團的保安局之類的地方來的,但還是不大清楚。蓮也不管被問到什麼問題都含糊地回答。似乎那個男人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火俱津姬派的,蓮也就一個勁兒地說明隻有那個決不可能。
「我是……」
蓮也說不下去了。
我是…………什麼人啊。是昴的,什麼人啊。
就在這時,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群穿黑色服裝的人。事務員的臉色都變了,匆忙站起來行禮。
在黑服的中央,是一名蓄著長長白須的老人。他身材魁梧壯碩,就算被健壯的黑衣人們包圍也毫不遜色。他盡管拄著拐杖但腰背卻完全沒有駝,如同是匕首切削出來的雙眼如同鷹隼般銳利。
有一名黑西裝注意到了自己,在老人耳邊說了什麼。
老人走近過來。
「是連動蓮也君對吧」
蓮也抬起頭,仰望著比自己高了兩個頭的老人刻下深深皺紋的臉。
「老夫是昴的祖父,舞波重藏」
蓮也慌忙低下頭。
「初、初次見麵。我、我叫、連動蓮也,那個」
「老夫聽說過你的事。你教了那不成器的孫女很多事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