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第四章(1 / 3)

從今天大清早開始,蓮也就已經不知道伸了多少個懶腰了。

準備室的時鍾已經指向了上午八點半。因為從木板窗正好可以俯瞰武道館的正門,所以能夠看見那裏聚集了一大幫人。在校生和穿西裝的父兄自不必說,還有身著和服和褲裙的老人在。那個在四月份因為刀的世界(浪漫)而被破壞的林蔭道除了櫻花樹之外也已經全部修複完畢了,現在在道路兩旁擺出了許多攤位,就好像是禦蘭盆節一樣。手上拿著棉花糖或者蘋果糖的小孩子們正牽著大人的手,歡天喜地地穿過正門。

很快,昴就要站在大庭廣眾下,測試作為星柱候補的資質了。

咚,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蓮也說了聲門沒鎖之後,乾暗鳴就帶著一臉柔和的笑容出現了。

「怎麼了連動。沒什麼精神啊。緊張了嗎?」

「才沒有。隻是有點困了。……咦,說起來,你不是說要用我的綽號叫我的嗎?」

乾撩了撩劉海。

「綽號什麼的,無法傳遞我的愛」

「……那麼一開始就別起……」

又打了個哈欠。不但最近睡眠不足,昨晚更是熬了通宵。雖然假降之儀開始了的話應該會睡意全消了,但是現在真的很想打個盹。

「說起來,好像沒看到昴她人呢」

「剛剛被昴叫做『婆婆』的人來過,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了。說是要給她穿上儀式用的裝束什麼的」

「啊啊,是藤村婆婆吧。在舞波家中,她也是少有的為昴說話的人了」

直到不久之前,還接連不斷地有客人造訪準備室。雖說是客人,但並不是朋友。教團的關係人士啦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啦政治家啦,總而言之都不是來找昴而是找她背後的祖父的家夥。在狹小的室內現在已經塞滿了祝賀用的鮮花。

「連動,那邊的包裹是怎麼回事?」

乾眼尖,一眼看到了陷在花海中的一個深藍色運動包。

「那是你的包吧。塞得可真夠滿的。你在裏麵裝了什麼?」

「和、和你沒關係吧。沒什麼」

蓮也挪動腳步,把運動包擋在身後。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門靜靜地打開了。

身穿純白色狩衣的昴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

「哦呀……」

乾歎息了一聲。蓮也就連歎息都做不到。

散發著柔滑光彩的布料,和昴如同絹絲般光滑的肌膚完美地調和。今天頭發沒有紮起來。在從束縛中解放出來,披散著鮮豔的暗色的黑發上,銀色的飾物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般煜煜生輝。薄薄施上一層的白粉,讓昴原本就很可愛的眉眼更顯出挑。

昴沒法直視蓮也的視線,好像很害羞地低垂著長長的睫毛。

「……為、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昴朱唇輕啟,像小孩子似的鬧起了別扭。

「誒?哪有,哈哈哈,才沒有」

蓮也語無倫次了。實在是不能把「看入迷了」直說出來。

「阿暗,好久不見了耶。謝謝你能來」

「對你刮目相看了呐,昴。顯得落落大方了呢。你一定會成功的,我用我的愛向你保證」

「……嗯」

昴莞爾一笑,和乾握了握手。

這時乾隻用眼睛看著蓮也,半邊臉詭計得逞似的笑了笑。

「來吧連動。你不是有東西要送給昴的嗎?」

蓮也驚訝地吸了口氣。這家夥,又讀心了嗎。

昴露出了一臉不解的表情。

「……啊—,也沒什麼,假降之儀之後給你也可以的」

蓮也拎起了腳邊的運動包,拉開了拉鏈。

從裏麵取出來的,是一人合抱大小的企鵝——不,亞那黎的玩偶。

「這、這是我根據記憶作出來的,說不定不是很像。不過我還是去了圖書館借了星話的書,作了參考就是了」

昴半張著嘴。她取過了玩偶,隔著鼻子差不多碰到玩偶喙的距離盯著它。

看到這個光景,蓮也又有了既視感。

初三的十月份。那是為了長時間無法出院的瑞貴,蓮也天天做玩偶送給她的時候的事。在那些玩偶中瑞貴最中意的,是一隻大大的耷拉著耳朵的狗的玩偶。

當時瑞貴緊緊抱著玩偶,一邊熱烈地親著它,

『像、像你這種軟乎乎毛絨絨的軟弱家夥,就叫『絨絨親』好了!』

「——那個,師父」

昴的聲音,把蓮也從回憶的世界中拉了回來。

「這個,喙有點歪掉了」

「神、神馬!?」

蓮也把臉湊進了玩偶。

「那怎麼可能!這才不是歪掉了……咦?真的啊。該死,縫得馬虎了。抱歉。我帶回去明天修好給你」

蓮也想要接回玩偶而伸出了手,但是昴搖了搖頭。

「沒關係」

她緊緊地把玩偶抱在胸口。

「這樣子,就好」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工作人員探進了右半個身子,告訴昴到時間了。

和工作人員說了自己馬上就去之後,昴牽著蓮也的手把他拉到了房間一角。

「那、那個,我雖然向祖父大人他們保密了……」

她拉開了狩衣的前部,隔著和服讓蓮也看到了自己的胸部。

可以看到頗為雄偉的兩座玉桃似的隆起,在和服下嬌美地歎息著。

「哇啊啊啊,又是立山連峰啊!劍嶽啊」(譯者注:劍嶽,位於立山連峰北側,海拔2999米)

「聲、聲音別這麼大啦。會被阿暗聽見的」

「難難難難、難、難不成,你今天沒有纏裹胸布?」

昴的臉頰染上一層桃色,點了點頭。

「因為,師父之前說過,不管是大是小你就是你。所以」

「但、但但但但真的沒關係嗎?作為星柱候補來說這是扣分因素吧!」

「因為我今天穿的是胸部不顯眼的衣服。注意一點的話,不要緊的」

昴微微一笑,抬頭看著蓮也。

「就隻有今天,我想以真實的麵貌起舞。不僅如此我還想要成功」

「這樣啊……」

蓮也覺得之前大驚失色的自己都有點丟人了。昴真的變了。不僅僅是技術,就連心也變了。

「啊啊。肯定會成功的。今天的你的話,一定能舞出隻屬於自己的降星的」

催促的竅門上再次響起。

「師父。阿暗。一會兒見,我走了」

昴的胸前緊緊抱著玩偶,離開了房間。

蓮也生了個大懶腰。就好像是這幾天的睡眠不足,在今天組團來算總賬了。

「那麼,我們也去觀眾席吧」

但是,乾卻還是直直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就算呼叫他好像他都沒注意到。

「喂,你這是怎麼了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合上手機之後,乾低著頭沉默了一陣。

終於他抬起了臉,

「這件事該不該告訴你,我非常地苦惱……但是我也不想事後被你埋怨『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而招你恨」

「什麼?你在說什麼呢?」

「所以我就隻把事實傳達給你,就由你自己來下判斷」

乾壓低聲音,這麼說道。

「沙良瑞貴她,好像從醫院消失了」

蓮也一下子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那個,也就是說…………醒過來了嗎!?」

「不知道。隻不過,毫無疑問有火俱津派的介入。好像在醫院的職員中混有內奸。發現這情況是在早上的定時診察時,聯絡剛剛傳到我這裏」

「那些家夥,到底想對瑞貴做什麼啊」

「造成不利……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因為沙良瑞貴是他們的崇拜對象嘛。從陷入昏睡開始,到現在正好九十天。說不定他們打算自己下咒或是施法什麼的」

蓮也握緊了發抖的手。

「你怎麼辦?去找她嗎?」

那是當然。現在就想馬上飛奔而出。想要抓住火俱津姬派什麼的,確認瑞貴平安無事。

然而……。

「乾,他們真的不會加害瑞貴嗎?」

「雖然沒法把話說絕了斷定,但估計是的」

「明白了」

蓮也鬆開了拳頭。

「首先,先欣賞昴的成功」

「這樣可以嗎?」

「我雖然當師父什麼的完全不合格,但至少,不好好看著這個怎麼行」

「真的,可以的吧?」

「……啊啊」

蓮也壓抑著心中的不安,走向了會場。

假降之儀順利地進行著。

站在大約有兩間教室大小的舞台上,星柱候補們輪流一個個地展現自己的降星。除了配置在舞台下方左右的樂團伴奏以外,就一個支援的人都沒有了。完全就是一個人的舞台。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這裏都是賭上自己的力量一決勝負的場所。

在武道館中聚集起來的超過一萬名觀眾,沉醉在了未來或許會成為星柱的少女們的舞蹈中。觀眾們都籠罩在了與那場表演賽時別樣的,平靜的興奮之中。

就蓮也一個人置身在外。

城市和教團的大人物的致辭自不必說,其他候補們的降星也幾乎沒有進到腦子裏去。就算第二個出場的候補雖然召喚失敗,還是哭著完成了舞蹈抱以同情的掌聲的時候,蓮也還是心不在焉的。

瑞貴她,消失了。

其實現在就想馬上動身去找她的吧。但是,這麼做了昴怎麼辦?可以不關注她嗎。不,瑞貴的安危應該放在首位。自己不就是為了這個才來到禦神星的嗎。昴這邊雖然也很重要,但是並沒有什麼危險迫近她。但是,該怎麼做?該怎麼找瑞貴?如果就隻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話,那麼果然還是關注昴比較好吧?

就在思考的漩渦不知道轉了幾十圈的時候,想起了一名老人精神的聲音。

「舞波昴。十六歲。舞波安羅之女。降星的禦星是,亂之櫻星?春風的亞那黎」

蓮也忽然回過神來。

身穿純白色狩衣的昴,正站在聚光燈打亮的舞台上。從蓮也坐著的一樓席位中間西側看過去,因為太遠了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在緊張。因為,她沒有使用腐海的呼吸。僵硬的肩膀在微微發抖,還低著頭。

蓮也搖搖頭,把思路從思考的漩渦中抽了出來。

都到這裏了,就看下去吧。自己不是也對乾說過了嗎。最低限度,這是義務。

「昴!」

蓮也站了起來,大聲叫道。

「別低著頭!這樣一來,從上麵看你的人不就看不到你的臉了嗎!」

昴嚇了一跳似的彈起了頭。

在鴉雀無聲的會場中,掌聲響了起來。蓮也右前方的座位。是乾。大大方方地,用力地鼓著掌。

鼓掌聲漸漸傳播開來,最終籠罩了整個會場。

蓮也鬆了口氣地坐了下來。

昴的肩膀已經不發抖了。也不再低著頭了。

在舞台下東側身穿褲裙的演奏者們開始演奏出了琴聲和笛聲。蓮也在彩排的時候聽過一次。那是亞那黎之歌的前奏。

昴挺起了胸膛,挺直了背脊。

緩緩舉起了雙手,在頭上重合,然後再緩緩放下,

燈光忽然全滅了。

會場漆黑一片。

觀眾們發出了悲鳴聲和喧嘩聲。人們紛紛詢問「停電了?」。現在僅有的燈光,就是設置在通道上紅色的緊急照明燈和綠色的誘導燈,以及幾名觀眾拿出來的手機的光亮了。

有一束光線,在黑暗中亮起。

那原本是投射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燈。但是會場的照明還是沒有恢複。喧嘩聲一下子變大了。蓮也聽到了誰「這不是沒停電嘛」的竊竊私語。

聚光燈從黑暗之中,照亮了一名少女。

並不是昴。

她身穿如火焰般鮮紅的狩衣。身高很高,手腳纖長。她昂首挺胸筆直地立著,在萬名觀眾麵前也毫不怯場。仿佛就如同是一把纏繞著火焰的出鞘利刃插在舞台上照亮了周圍一般。

「瑞貴……」

從蓮也的口中,流露出了少女的名字。

把她拉下來!有這樣的聲音響起。從舞台的旁邊跳出了四名黑衣人。都是壯碩的大漢。他們包圍了瑞貴。他們采取蓮也的眼睛也無法看出破綻的行動,像是要逮捕瑞貴似的飛撲向她。

然而,就連手指尖都沒碰到她。

四人的身體忽然包裹在了紅蓮之炎中。他們身體後仰,滾倒在地,從舞台上落了下來。慘叫聲回響起來,令會場四處響起悲鳴聲。

瑞貴她。

隻是在,睥睨著這一切。

眼中映出了那四團火焰。

就如同知道這個場麵的支配者是誰一般,火焰卷起的風揚動著她的長發。

「禦神星的人們啊」

瑞貴用響徹整個會場的聲音如此宣告。

「我不求你們理解我在此所做之事。我也很清楚我非常失禮。但是,我必須出此下策。我必須為戰鬥而生。將此信念貫穿始終。堅持到底——!」

瑞貴蹲下身體右膝支地,雙手的手指抵著地麵,合上雙眼。

「沙良瑞貴。十六歲。不知雙親名姓。降星的禦星是,鬥之焰星?熒惑的火俱津姬」

歌唱開始了。

剛開始的時候,是仿佛沉在會場地麵上的低沉聲音。一觸,一觸的,就好像是在給觀眾的腳下撓癢癢的,如同平穩的波紋般的旋律。過了很久之後終於變得高亢了起來。就好像是水位上升一般,漸漸地,越來越高,越來越高,讓觀眾們都浸沒在了瑞貴的美聲之中。

跳了起來。

令人難以置信地高。從單膝跪地的姿勢,輕巧地,如同伸展開身體似的跳了起來。到達最高點的時候張開雙手,如同在描繪巨大的圓一般旋轉著。這一連串動作重複著。因為雷涅西庫爾的光芒,瑞貴在黑暗中畫下了數個如同滿月般圓潤的正圓。

旋律逐漸加快了。瑞貴手臂揮舞得越來越快,光芒描出的軌跡也更加巨大。歌聲點燃了空氣。瑞貴在揮舞長發時揮灑出來的汗水,看起來就如同四散飛濺的火星。就連對於星話不甚了了的蓮也也一樣,輕易地傳達到了他。火俱津姬原來就是炎之星靈啊。

一顆火紅色的流星從天而降。

瑞貴全身包裹在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就連在熱風中飛揚的長發也是,變成了與火焰同色的——染成了火紅色。

觀眾們發出了「哇」的驚呼聲。坐在蓮也身邊的老婆婆連聲呢喃。「是火俱津姬大人啊」。她滿是皺紋的兩手合十,留著眼淚一心一意地拜著。漸漸地「火俱津姬?」「是炎之星」的竊竊私語聲也響了起來。但是這都是壓倒性的少數,幾乎所有被火炎映照而出的觀眾,全都為瑞貴激烈的舞蹈所著迷,幾乎忘記了呼吸。

瑞貴戴著雷涅西庫爾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火柱「轟!」的一聲直插雲霄。

烈焰仿佛能將天花板都燒焦掉,將武道館映照得一片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