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致如此。宋之視唐,亦猶今之視宋,風景尚無大殊,雖然朝代已換了幾個,羊叔子的峴山之感,什麼“湮沒無聞,自顧悲傷”,也隻不過顯現其傻勁而已!
我在山頂翠微亭上,突然間,被老鷹振翅衝出嚇了一跳,此外別無他異。
清溪弄水亭兩個名地,今僅有一塔高聳,外加一破落的村鎮,雖然李白曾在這兒做過詩,也不能多添我一份好感。倒是百牙山確實不錯。
百牙山又叫做白也山,離城最近,河流屈曲如帶,縈繞一山。何似呼之為百牙?蓋指很多的牙檣聚集山下。何以又呼之為白也,我想是“白也詩無敵”,“白也”與“百牙”諧音之故。實際上說,今日所謂“錦纜牙檣”並不多了;小舟容與,也是有的,然而說不上“百牙”,不如逕呼為“白也”吧。此山雖不高,但是坐在望遠樓上看前麵的高山,最好不過!一層一層眼波似的水,一疊一疊眉峰似的山,綠的綠,青的青,淡的淡,濃的濃。最遠的尖峰,亂插天外作灰藍色者,九華山是也。小杜雲:“惟有角聲吹不斷,斜陽橫起九峰樓。”我雲:“峰巒無數青如髻,天外蒼茫辨九華。”
白也山有許多樓,許多廟。諸樓之中,自然以望遠樓為勝。諸廟之中,隻怕要算二妙祠最有意思些。
我記得某人讚某處曰:“而於中秋泛月也尤宜,”我對於白也山的附近也作如是想。這一年的中秋,好大月亮,由東門外買舟出發。而清溪,而弄水亭,而白也山,直泛到“月落烏啼”才歸。
以上還僅就“秋之月”而言,若夫大漲時的“春之水”,堆銀般的“冬之雪”,奇幻而變的“夏之雲”,則池上風光,當另有不可言的種種趣味。可惜我隻有兩個月的閑適光陰,不久就離開這山鄉水國的池州了。
這山鄉水國的池州,是渾然天真,未經人工雕琢過的,因此便不免為世人所遺忘。我來捧捧場,並不是希望人們去光顧,不過聊備山水之一格罷了。
(原載上海北新書局的《青年界》七卷四期,後收入《萍蹤偶記》
【人物介紹】
陳友琴(1902—1996),安徽南陵人。1923年肄業於上海滬江大學文學係。1930年後曆任上海建國中學、敬業中學、務本女中語文教師,《中央日報》副刊編輯,安徽屯溪柏山皖中、建國中學、江蘇臨中教員,杭州之江大學國文講師,杭州《東南日報》副刊編輯,浙江臨安杭州幼師副校長,北京大學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中國社科院文研所副研究員,研究員。1935年開始發表作品。195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溫故集》、《長短集》、《晚晴軒文集》,編撰《清人絕句選》、《白居易詩文述評彙編》、《元明清詩一百首》、《千首清人絕句》、《不怕鬼的故事》、《中國文學史》、《唐詩選》(以上均合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