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12月22日,晚上11點41分,倫敦。
諾丁山(Notting Hill),波羅貝羅路(Portobello Road)。
雪已經紛紛揚揚下了一天,還在下,小街路邊的燈發出柔和昏黃的光,使得這個夜顯得靜謐而溫馨。索塔雅夫人的匹薩店已經準備打烊,她把呢子大衣套上,關了店裏的燈。
這時候,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電力巴士已經在路邊停下了。
“快點,索塔雅太太,今天恐怕不是個好日子,我的腳已經凍得就要踩不動刹車了,我已經等不及回去喝咖啡了。”司機老比爾把汽車的窗戶打開一條縫,對著索塔雅夫人喊。
“好的,好的,保佑聖誕節那天別再下雪了。”索塔雅夫人鎖好了門,轉身向巴士走來,邊走邊把衣領豎的高高的。
索塔雅夫人上車之後,眼光往車內一掃,車上大約隻有十個人。她看到了威爾遜太太旁邊有個座位,於是走到威爾遜太太旁邊坐下,按了一下鈴。老比爾又把巴士起動了。
巴士頂端長長的觸角在電纜上劃出一閃即逝的火花,風夾著雪花沙沙地打在車窗上,車窗上也占滿了雪。車內的燈光忽明忽暗,使得在車內看車外有種影影憧憧的感覺,有點詭異。
“我說比爾先生,要是您能把你這輛車上的燈修好,我敢說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來我店裏消夜,您的車已經影響我的生意了。”索塔雅夫人說。
“嗬嗬,誰知道呢,或許修好了燈就會有更多喜歡浪漫的姑娘不坐我的車了。該死,我幹嗎要跑最後這班,要知道白天的巴士是可以省掉電燈錢的。”老比爾說。
索塔雅夫人微微一笑:“是的,比爾,但願你太太給你準備了咖啡,還有一份我店裏的匹薩。”
威爾遜太太正抱著她三個月大的孩子托馬斯•;威爾遜,小家夥在媽媽懷裏睡得正香。威爾遜太太用鵝絨做了一條毯子把小家夥裹的嚴嚴實實,托馬斯鼻尖上竟然浸出幾點汗。
索塔雅夫人扭過頭,微笑著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家夥。
“聖誕節就快到了,但願他的父親能夠回來給他一隻襪子,要知道托馬斯出生三個月了,而威廉還沒有見過他一麵。”威爾遜太太說。
提到威廉•;威爾遜,索塔雅夫人背後一陣發涼。
傳聞威廉•;威爾遜在一個很隱秘的組織裏工作,那個組織直接聽命於女皇。據說組織的成員總是執行常人看來不可能存在的任務來保衛公民的人身安全。可是似乎人們都不喜歡聽到那個組織的名字,甚至有很多英國人相信那個組織根本就不存在,而關於那個組織的種種似乎已經得到證實的傳說,也不過是愚人節那天的佐料。
索塔雅夫人跟威爾遜太太坐在一起有顯得有點緊張,事實上她心裏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相信沒人願意聽威爾遜太太說起威廉•;威爾遜的故事。
“是的,”索塔雅太太說:“上帝保佑,勇敢的威廉能夠盡快回來!”
威爾遜夫人聽了索塔雅太太的話以為索塔雅太太隻是在敷衍她。於是,這個瘦弱的女人臉色微微變了,湧現出一層有點憤怒的紅暈。
怪誰呢?誰叫這個女人總是在人們問起她丈夫的時候對人說:“我丈夫叫威廉,一個高高的英俊魁梧的男人。他為保衛英國人珍貴的生命而直接聽命於女皇。他供職在一個神秘的組織——凡海辛!”(注:凡海辛Van Helsing ,傳說是吸血鬼獵人。)
威爾遜太太的說法是,凡海辛去世在很久以前的、已經沒有人記得的某一年。凡海辛去世之後,吸血鬼在歐洲逐漸多了起來。於是凡海辛的追隨者們從德蘭斯斐尼亞(Transylvania,羅馬尼亞的一個陣子,傳說為吸血鬼的故鄉。)散布到歐洲個個吸血鬼出沒的國家。之後的很長時間,這些凡海辛的種子們還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聯係著,並且結成了專門對付吸血鬼的同盟——凡海辛。後來,英國女皇資助這個組織,並且斥巨資在英國某個神秘的地方為他們建立了一個基地。
可是,事實上,凡海辛似乎並不是羅馬尼亞人而是英國人,所以人們對威爾遜太太的故事總是抱有懷疑。威爾遜太太樂此不疲地對人們講自己丈夫的偉大工作,並且善意地提醒大家注意身邊的人——很可能你樓上的鄰居就會是一個出沒在夜晚,張開鬥篷滑行在夜空尋覓鮮血的嗜血生靈——可是誰會信呢?
直到有一天,一個流浪漢聽完威爾遜太太的陳述後,沉思片刻,莊嚴地對威爾遜太太說:“其實,我就是一個從德蘭斯斐尼亞來的暗夜精靈!不但我是——你們——”流浪漢對周圍的人說,“你們還要欺騙善良的威爾遜太太多長時間呢?坦白吧,告訴威爾遜太太,你們是不是吸血鬼!”
人們忽然覺得這個流浪漢很好玩,於是人們說:“是呀,是呀!我們都是吸血鬼,一天不吸血就會連白蘭地都喝不下去了!”
威爾遜太太頓時大驚失色,雙腿抖的像篩子,臉色慘白,一步一步往後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斐尼奇先生去扶她,她卻恐懼地一把把斐尼奇推開,跌跌撞撞地跑遠了。人群沉默了,這個玩笑似乎開的有點大。流浪漢愉快地大笑起來。這時候,威爾遜太太才知道,原來人們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凡海辛。威爾遜太太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之後,威爾遜太太很少跟人說起凡海辛了,人們也總是避免談到威廉•;威爾遜。事實上,人們在一年以前見過威廉一次。他確實是一個英俊魁梧的男人。可是從那以後一直到現在——小威爾遜已經三個月了——人們都沒有見過威廉。有人說威廉在印度販賣大麻;有人卻說威廉在中國,並且不是販賣大麻,而是在中國西部一個叫敦煌的地方挖金子。
“聽說敦煌到處都是金礦石,隻要有五百英鎊購買必須的工具帶到敦煌,就可以在那裏雇到便宜、老實、能幹但是腦袋有點不會轉的中國人來開采金礦,每天可以開采幾噸呢,你沒有聽說過嗎,威爾遜太太?”人們總是這樣旁敲側擊地問威爾遜太太,希望能夠從她嘴裏得到關於中國的金子的消息。
“天知道,我可沒有聽說過。你們不會以為我丈夫是在中國的頓訪(敦煌,威爾遜太太假裝沒有聽說過“敦煌”,所以叫錯那個名字。)挖金子吧?真可笑,其實我丈夫的工作要偉大的多!”威爾遜太太恰到好處地說。人們聽到威爾遜太太說起自己丈夫的時候,就知道今天的談話還是盡早結束的好。
威爾遜太太扭頭看看索塔雅太太。
“是的,其實我相信有吸血鬼!”這一次是索塔雅太太首先提到吸血鬼。
威爾遜太太突然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男人不在身邊,女人總是受人欺負——威爾遜太太感覺委屈,憤怒,有點想哭了。
索塔雅太太注意到威爾遜太太臉上的變化,連忙解釋說:“我是說真的,威爾遜太太,我相信從前我們都誤會你了,致使你蒙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想說的是,或許我昨天見到了一個吸血鬼。”
威爾遜太太臉色明顯有所緩和:“是嗎?”她怕犯什麼錯似的輕聲說。
“我以耶穌的名義發誓,我見到了一個不尋常的人,但願不是吸血鬼,可是我——”索塔雅太太神色登時緊張起來,嗓子似乎也有點幹。巴士上十幾個人都被她的話吸引,一時間靜的隻剩下風吹雪落的沙沙聲。
“昨天早上我六點左右打開我的店門,可是正在我準備往店裏邊走的時候,我發現火爐旁邊竟然有一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破舊的黑色禮服,背對門口在凳子上坐著,背影消瘦高挑。我心裏一陣害怕。那個時候天還沒有亮,我必須在早上把諾頂山二十分之一的人的早餐準備好,你知道這個小地方並沒有幾家賣早餐的店,不然的話我才不會這麼早就來呢!可是我開門發現壁爐裏火燒的正旺,而火爐旁邊竟然坐著一個人!奇怪的是我來之前店門還反鎖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去我的店的。我以為那人是個小偷,於是隨手抄起一張凳子,叫道:‘先生,先生!’可是那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又叫了幾聲,他還是沒有動。我以為他已經死了,於是壯著膽子走過去。當我離他隻有三英尺左右的時候,我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看到地上有幾縷白毛,天哪,我知道,那些小細毛就是我的小貓身上的啊!我預感到不妙,正想轉身走,那人突然站起來,我看到他正捧著我的貓,那隻貓渾身血淋淋的,我確信它已經死了。而那個人,臉上、手上的皮膚就像幹枯的樹皮毫無一點生機,嘴巴上邊還掛著血跡,眼睛通紅,非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