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 身世坎坷(1 / 3)

詞雲: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風閣龍樓連霄漢,玉樓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南唐多少千秋?幾經風雨,古柳新抽,親曆了三十七載,卻無舊人麵容。烏呼!江河破碎,老馬依在,背負了五代十國,幸有新主相送。忘卻了國仇家恨,人生須臾朝暮間,宮闕樓台終還無,瑪瑙玉珠藏不住,來年還是他人物,嬌容曼肢不經老,一江秋水向東流。不求金印紫綬,但為芙蓉一笑,道法自然無所為,佛心本性無所求,我心我性任我行,一劍一槍度一生。

話說五代十國時期,各地藩國割據自守,人人自封為王,國事飄搖,動蕩不安,百姓生靈塗炭,仕宦爭權奪利,弱肉相食,手足相殘,路有遺骨,道有橫屍。曆代更迭分分合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然此代卻久分不合,合必分久,為何?原本應是亂世出英豪,如三國時期曹操,揮刀闊馬,平定北方,正如其所言:“今若無我孟德,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想必就是因為少了曹操這樣的英雄在世,才使得五代十國久戰而不合。人人野心勃勃,弑父殺兒,謀朝篡位,在位的不能仁義天下,奪權的狼子野心,擁兵的一介武夫,賢良的慘遭迫害,奸邪的口蜜腹劍,再不能唯才是舉,有能者三教九流,無能者滿朝為官,豈不烏呼哀哉!然而縱使天下大亂,也有像南唐這樣小國,勵精圖治。唐烈祖李昪立誌匡複唐王朝,節儉持國,調兵興役,收斂賦稅,南唐國力大增,物阜民康,在五代十國中立足了根基。本故事就以南唐為背景,不寫曆史,亦不談政治,隻是些三教九流,無足輕重之事,且無從考證,人雲亦雲,談笑而已。

公元937年,唐烈祖李昪尊吳後主楊溥為高尚思玄崇古讓皇帝,自建宗廟、社稷,定都金陵,立國號大齊,吳國滅亡。楊溥遷入潤州,身居丹陽宮,從此披袍修道,行辟穀之術以避禍患。

卯時三刻,朝暉斜射,文武百官聞鼓聲隆隆無不矯正身姿、行禮束冠,按品級高低依次從玄武門入宮。青階石台,禦林軍手扶利劍而立,怒目威顏,個個虎背狼腰,猶如那淩霄寶殿之饕餮,昆侖太虛之陸吾。為首的重臣有:宋啟丘、孫晟、馮延巳若幹人等。入朝堂,行君臣之禮,百官齊跪地俯身口中大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其聲陣陣然響徹朝堂內外,覓聲而視,整個殿堂宏偉壯闊,氣勢磅礴,立柱壯碩如井直插雲霄,橫梁雕龍刻鳳祥雲滿布,整個殿堂簡約不簡單,樸實又不失威嚴,內掛漆色麻葛條帶修飾,無燭光彩綢之華。再看那龍椅上巍然如山之人,身披紫金緞綢龍袍,頭戴十二旒赤金冕冠,舉手投足飄飄然,起身昂首颯颯然,一揮手便有指點江山之豪邁,一怒目便使群臣驚魂之威嚴。唐烈祖:“眾愛卿平身。”一聲令下,群臣再三拜:“謝陛下!”群臣起身而立,靜待皇上金口聖訓。

唐烈祖:“朕自登基以來,尊崇聖人遺訓,以仁治天下,使民以時,收斂賦稅,撫恤兵馬,民富則國安,兵壯則國強。如今天下大亂,江河破碎,朕如今勤勉節儉,以身作則,望各位大臣以民為本,嚴於律己,解救百姓於水火,匡複我大唐江山社稷!”說罷,群臣頓首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起身而立,堂下秘書郎馮延巳上前挪步:“啟奏陛下,自陛下登基起,以國事為重,禮賢下士,體恤民眾,使我大唐王朝國泰民安,承繼貞觀開元盛世,實乃我等榮幸之至,臣等自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陛下宅心仁厚,大赦天下,未免使心存僥幸者暗中勾結,以遺後患。臣以為為君者有所仁有所不仁,這楊根不斷必有新芽……”“馮愛卿為國為民,有什麼事改日再議吧。”唐烈祖知道這馮延巳話中有話,心中有慮,不便在這朝堂之上議論,於是當下打斷。群臣也深諳此理,不敢多言,馮延巳雖意猶未盡,然礙於聖上威嚴,也就暫且退回。

原來這楊溥自禪讓皇位後,身居丹陽宮,楊氏宗族亦遷離皇宮,囿於一處。後晉聞李昪建國,深知此人心懷大誌,不可小覷,於是暗中派人安撫楊氏宗族,以激民憤。唐烈祖深知唐朝成立不久,根基不穩,如若殺了楊溥,不但有失民心,而且正中後晉陰謀之中,況且烈祖以仁治天下,楊氏宗族既無大罪又無反心豈能趕盡殺絕。即便如此,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楊氏宗族也一直是唐烈祖心頭之病。

唐烈祖:“若無事議,就且散去,眾愛卿辛苦了。退朝。”烈祖言畢,向宰相宋啟丘點頭示意。宋啟丘原是跟隨烈祖多年之謀士,運籌帷幄,足智多謀,見烈祖有意,心領神會,便俯首一拜退出朝堂,往勤政殿行去。孫晟、馮延巳見啟丘一人獨去,知道其必獨見陛下去了,二人相視,眼神交流亦紛紛退堂相見於朝堂之外。

孫晟本就跟宋啟丘不合,心生妒忌,今見其獨見聖上,必定是聖上求計於此,以宋啟丘身為宰相必定規勸皇上以民心為重,不會加害楊氏宗族。而馮延巳雖與啟丘相交,然政見不同,此等良機,孫晟心裏思忖,我便以婦人之仁激他,既使二人不和,又使聖上疏遠宋啟丘,真是一石二鳥,於是有意靠向馮延巳說道:“馮大人。馮大人在朝堂上勇諫皇上,可謂賢良忠臣,孫某佩服之至啊!”馮延巳見孫晟諂媚,隻當是取笑自己,回複道:“孫大人見笑了,馮某隻是心直口快,敢言敢諫而已。”孫晟聽此,知道馮延巳映射自己不敢言,忙解釋:“馮大人誤會了,我又怎麼會取笑馮大人了。我是欽佩馮大人啊。”孫晟見四下無人,便進一步說話,“你我同朝為官,豈會不知陛下心中困結。如今天下四方割據,各地擁兵自起,身為臣子,處事為君,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禍國殃民,不可有婦人之仁啊。如今楊族子嗣尚在,又受晉朝安撫,如需時日必將羽翼豐滿,禍害蒼生啊!”

“啊!孫大人這可是妖言惑眾,恐要誅連九族的啊!”馮大人故作驚恐狀。“哈哈哈……”孫晟撫須而笑,舉手問天,“蒼天在上,我孫晟為天下蒼生雖死不辭!”說罷,孫晟昂首闊步,往午門歸去頭也不回。這馮延巳本來就覺得楊族在世,就是給國家留下一個禍患,如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又聽聞孫晟這麼一激,再按耐不住,也隨宋啟丘先後來見皇上。這孫晟見馮延巳不同己出宮,已料想其一石二鳥之計已成,便大笑而去。

烈祖李昪回到勤政殿,吩咐宮女太監退去,自己解衣寬帶,摘下皇冠,換上粗製寬鬆布衣在殿中寸步難行,思來想去,免不了唉聲歎氣的。宋啟丘來到殿前,早已有福公公守候於此,兩人行禮畢。福公公道:“宰相大人。皇上讓我在這侯著您呢,說也不必通報,盡可進殿。”宋啟丘作揖回道:“哦。有勞福公公了,我這便進去。”

這勤政殿陳列了眾多書籍史籍,書香四溢,殿堂立有案台龍椅,乃是烈祖行文閱讀之處所。烈祖在案前來回踱步,重眉緊鎖,低頭思索著,見宋啟丘來見,豁然開朗。宋啟秋麵見皇上,立馬下跪行禮:“臣叩見陛下。”“愛卿快快請起,”急忙走上前去扶起宋啟丘,“朕見到你就像昭王見了樂毅一般高興,你可知道孤這幾日寢食難安,恐有禍患發生,愛卿乃孤之左膀右臂,一定有良策可以幫到孤吧?”宋啟丘深知陛下所思所慮,在趕往勤政殿已想好對策,見烈祖心急如焚,應先寬肆陛下的憂慮。於是宋宰相不急不忙起身謝過皇恩,略有所思後說道:“恕臣愚鈍,臣不知陛下所憂何事,恐怕不能幫陛下進獻良策了。”烈祖一聽,先是一怔,更加急切追問:“卿在早朝之上未曾聽馮愛卿所言?愛卿乃孤之心腹不會不知道孤心中所思所慮吧?”見烈祖疑惑,宋啟丘不緊不慢答道:“臣聞聖人所慮者皆為治國平天下之道,如今聖上英明,百姓安樂,兵強馬壯,進可匡複江山,退可守護社稷,陛下亦厲行節儉,躬親為此,寧可自身披麻衣布履,也不願百姓忍受饑寒之迫。是問這樣賢明的君主,百姓愛戴擁立,還需要思慮什麼嗎?”

烈祖聽了宋宰相一席話,知道宋啟丘是在寬慰自己,可心中的愁結還是沒解開,隻是歎了口氣。宋啟丘看出了烈祖的心思,又進一步解釋到:“陛下大可放心,楊氏宗族雖受晉朝安撫,然其人並無二心,願意歸順我大唐。臣以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可以一麵賜官給楊氏子嗣,讓其治理潤州,一麵派一員大將守衛左右。若楊族子弟治理有功,陛下不僅不該治罪於楊族,還要賞賜楊族子弟,這不僅體現了陛下寬宏無量的心胸,還贏得了任人唯賢的美名啊。如果楊氏族人有反心,陛下再派人前去擒拿反賊,昭告天下。無論如何您都不愧為一世明君,請陛下三思。”聽此一說,烈祖如釋重負,皺眉散去,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讚道:“宋愛卿真是上天賜予給朕的在世諸葛,就依卿言。”兩人相視而笑,此時福公公急忙趕進殿內。福公公:“皇上。外麵馮大人求見陛下,已在外候著。”

烈祖聞宋啟丘一番話,心中有了結果,正巧馮延巳求見,也借此將宋啟丘所言告知於他。而宋啟丘聞馮延巳來見,必是勸皇上向楊族動武,如此一來,兩人意見不合,若有爭執,難免心生間隙,傷了和氣,於是拜別了烈祖。宋啟丘:“陛下。臣有事先行告退了。”“不如宋愛卿留下來同馮愛卿解釋解釋也好,”烈祖見宋啟丘作揖告退忙說道。“臣在此不打擾馮大人進諫,望陛下三思而後行。臣告退。”

宋啟丘退下未出門庭便遇見前來的馮延巳,二人行禮微笑。馮延巳知宋啟丘前來也是為楊族一事,卻不知宋是支持己見還是勸皇上寬恕楊族,忙試了試:“宋大人有急事而去?”宋啟丘忙陪笑道:“皇上有事差遣,就不多留了。告辭。”兩人作禮而別。

馮延巳也不多想就上前跪拜了烈祖:“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亦上前扶起馮延巳:“不必多禮,馮愛卿可是為了楊氏一族之事而來?”見皇上開門見山,馮延巳也直言:“正是!”烈祖知馮延巳為人耿直不阿,如若不加以解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可金口剛開,這馮延巳已快人快語搶先一步。馮延巳:“臣以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楊氏宗族多存活一日,我大唐江山便動搖一日,日複一日,這……”“放肆!”烈祖本已心情大好,正要給馮延巳上一課,不曾想這馮延巳反以此激怒自己。馮延巳未說完緣由,見龍顏大怒,嚇的麵如土色,虛汗垂顏,趕忙跪下身來,解釋道:“臣罪該萬死!但臣句句出自肺腑,楊族在世,後患無窮啊!”馮延巳句句斬釘截鐵,作視死如歸之狀,烈祖見其如此也無可奈何,忙笑道:“馮愛卿請起。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可朕已有主見,馮愛卿可否聽君一言?”馮延巳起身低頭不敢麵視烈祖,說道:“臣洗耳恭聽。”

烈祖道:“吳後主楊溥為保存宗廟,保全百姓,將皇位禪讓給了孤,就是看在孤能夠替天下蒼生行事,為天下百姓除苦。如若我為了一己之私卻加害於他,是問天下人會怎樣看待孤,孤與暴桀紂王又有什麼不同?如今楊族子弟一心為國,並無二心,孤不忍降罪其眾。”馮延巳畢恭畢敬聞畢,仍不入其心,想要進一步勸諫烈祖,又道:“楊族人士人人自危,謹言慎行,那是畏懼陛下的威嚴,又怎能說明其無反心?臣以為……”不等馮延巳解說,烈祖忙打斷其言,正襟肅目而道:“朕意已決,無需再議!馮愛卿如若不放心,朕命你為監察禦史,負責督察楊氏宗族,沒有朕的旨意,不可誅殺楊族一人!”“臣叩謝皇上!”馮延巳雖進諫烈祖滅楊族不成,但身負禦史一職,料想這楊氏一族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了。

丹陽宮內香火綿綿,丹陽宮外煙霧嫋嫋,麻雀啼鳴,飛雁歸去,唯有這白楊寂寂守候。院中小道身服一襲道袍安詳依著掃帚,向著東邊煦煦斜暉望去,秋風掃落葉,弄散了原本相守在一起的枝葉。丹房內炭火灼燒,老道長一手托著二尺拂塵,一手內合,盤膝而坐。隻見他雙目緊閉,長眉細髯,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一枚枯葉飄進丹房,搖搖晃晃落在了道長的手心上。那道長靜心修行,卻被這死去的生靈打斷了,於是睜眼低頭而視,說道:“想必你有急事相告,貧道卻無法參透天機啊。”說罷起身往東房而去。這東房便是吳後主楊溥平日居所,門牆蟻噬,蛛網纏結,實在破敗不堪,沒想到一代君主落魄於此,真可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