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點點頭,又問道:“你的一片心意,我會向至尊言明,總不會委屈了你。”
孫紹笑笑,也不反駁,他該說的已經說了,張承怎麼做,那是他的事。他看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江麵,和遠處起伏的群山,忽然說道:“該到陸口了吧?”
張承看了一眼外麵,被寧靜的夜色吸引了,一時忘了回答。孫紹起身出了艙,負手而立,江麵寬闊,遠勝於後世所見,夜風吹起的波浪,將水中的圓月打成碎銀一般,有如萬條銀魚在波中翻躍,習習夜風吹來,讓人神清氣爽,胸中鬱悶一掃而空。
孫紹撮唇長嘯,嘯聲在寂靜的夜空裏傳出很遠,過了很久,直到除了風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孫紹才感慨的說道:“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壯哉,此情此景,不知道富春江可堪比擬否?”
張承一言不發,他從孫紹的嘯聲中,從孫紹的感慨中,聽出了孫紹的決絕,聽出了孫紹為大局出發決定放棄時的不甘和無奈,同時聽出了孫紹的廣闊胸懷。他覺得有些可惜,孫紹的見識也好,才能也好,都是孫家子弟中難得一見的,如果能出仕,絕對會成為一方重將,可是偏偏因為他是孫策的兒子,不僅不能建功立業,而且必須自汙以求生。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說他之前還對孫紹輕佻的舉動有所腹誹的話,現在就隻剩下同情和感激。他暗自決定,馬上就給孫權上書,向他表明孫紹的一片心意,不要讓劉備君臣的計策成功。
“仲嗣,有機會的話,你到陸口來吧。”孫紹指著遠處如黑線一般的江邊:“陸口與關羽毗臨,非胸有天下之人,不能鎮守。魯橫江身體不佳,有你在,他也能輕鬆一些,或許還能為至尊再效力數年。”過了片刻,他又說道:“他為至尊效命十餘年,總不能連一個子嗣都沒有,讓如此功業隨波而去吧。”
張承點了點頭。
夜深了,張承還在斟酌字句,給孫權上書的時候,孫紹正躺在床上得意於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張承在幹什麼,但是他不知道這一番做派能不能打消孫權的疑慮。他一直在猜測孫權這麼高規格的給他操辦婚事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但是他猜不透。
當不當官,對他來真的無所謂。這些天在建鄴,他是看到了孫權和那些文臣武將是如何做事的。曹操大軍來襲,軍務繁忙,孫權自己是天不亮就起,大半夜才睡,辛苦自不待言。兩個姊夫也是忙得難得回家,夫妻之間十天半月的照不著麵是常事。周循就更不用說了,為了建功立業,他直接駐在營裏,到建鄴來這麼久,就沒看過他,就連沒有正式軍職的周胤都時常找不到人。這可比前世的小白領辛苦多了,標準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自己反正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去遭那個罪?萬一惹得孫權猜忌,弄不好還會丟了小命。
還是出海好。孫紹翻了個身,看著遠處仿佛隨波沉浮的天地,暗自想道。如果有幾隻大海船,自己帶著關鳳和這二百精銳說不定就能打下一片天地,想當年哥倫布、麥哲倫開始大航海的時候,不也是幾條破船,百十個除了發財夢之外一無所有的窮漢嗎?比起他們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總比他們清楚一點,不用在茫茫大海裏撞大運吧。
關鳳和關平並肩而立,剛才孫紹那一聲厲嘯仿佛猶在耳邊,關鳳的臉色雖然平靜,可是嘴角卻有一絲失落。關平扶刀而立,打量著妹妹嚴肅的表情,低下了頭。
“兄長,你不該來的。”關鳳忽然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父親心情不好,你應該留在他身邊才是。”
關平搖搖頭,淡淡的說道:“我笨嘴笨舌的,也不會說話,留在父親身邊也沒用。有殷先生他們在,父親不會有事的。我不來送你,父親如何能放心。”他沉默了片刻,又恨恨的說道:“不知道是誰出的這個主意,把好好的一樁親事搞得這麼為難。”
關鳳眼神一閃,欲言又止。良久,才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