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水火秘文箋(3)(1 / 2)

雖然傳言說,分離的兩把刀會在深夜的同一時刻思念對方而抽抽搭搭地哭泣,不過,興許這也是被割裂的水火秘文在各自藏身的刀柄裏拚命地哀號吧。

那是直到死前一刻仍不放棄鍛刀心念的關孫六那奔騰不息的血液所驅使的。誰又能說它是天方夜譚呢?

乾雲坤龍一大一小,兩把刀就這麼帶著秘藏在自己刀柄裏的水火文箋合符,在物換星移之間更換了好幾代持有者,經過不知多少人的手之後,從某一個時代起成為教授神變夢想流的劍道世家—小野塚家的祖傳之寶,到家主鐵齋這一代時被安放在江戶曙光之城的武場裏,隻有在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賽上才作為獎賞,賜給獲勝者佩帶一時。

然而,有名的集刀家相馬大膳亮卻對這夜泣之刀心懷不軌。獨眼獨臂的劍妖丹下左膳奉大膳亮之命,在江戶城裏卷起一陣可怕的沙塵。如今與他對抗的就是諏訪榮三郎。

火之要領隨乾雲丸一同握在左膳的手裏;水之訣竅隨坤龍丸一同佩在榮三郎的腰間。合符至今依然隨著兩把刀分隔兩地,長眠於地下的孫六的魂魄不得安寧,所以才來到地上,化作這一場淒風慘雨!可是,自孫六鍛造出乾坤二刀之後,兩把刀的樣子似乎還從未改變過,直到現在仍是陣太刀形。若盡早將兩把刀都拿到手,拆開刀柄,大的乾雲丸中必然生出闡述火的一段契文,小的坤龍丸也必然會吐出記載水的前半張符契。

當時,孫六在一張寬一寸、長餘尺的紙片上,像成卷信箋那樣橫著從左右兩邊以微細如蚊足的文字,將水火秘文的水段與火段互相間隔一行寫下來,之後從中撕開,把兩片紙仔細卷好,分別放進兩把刀的刀柄腳上方,再把紫銅刀柄從上麵安回去。

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做好萬全準備,以防合符散失。他另書一文,把水火秘訣用刀封起之事記下來,然後將其裝入自己平日常用的銼刀箱裏,這才放下心,永遠地合上了眼。

他的心願即,吾之子孫以及後人中,有誌鍛造刀劍並希求達大成者,如若曆練長進至今,親手拿到吾孫六之銼刀,那麼此人便已自徹自悟,可看到箱中吾之手書,進而還可從兩刀之刀柄中找到水火秘文箋。

這是孫六的想法。不過,爾後幾許星霜,關七流的後裔雖多,但尚無人有資格拿到孫六的銼刀,也就無人發現他另寫的手書。因而時至今日,他們依然做夢也沒想到,水火合符會藏於乾坤二刀中。即使如此,美濃國的刀匠之間也隱隱約約地流傳著這個如同古老傳說般的話題,即關一派的開山祖師孫六有一套關於水與火的自創秘密鍛刀術。可是,沒有一個人能達到將孫六專用的銼刀操控自如的境界,所以那個積滿塵埃的銼刀箱便一直沒被打開過。孫六死後直到今天,後人終究也沒有機會從銼刀箱裏找出孫六親筆寫下的真跡,也就無從得知水火奧秘成為合符、卷藏在夜泣之刀的刀柄中了。古往今來,珍奇妙法何其多,而水火秘技就這麼被掩埋在時光流逝之中。

難道名刀匠的心血也要歸於虛無,水火秘文合符將白白腐朽在刀柄裏了嗎?

這個時候,終於有一個花費半輩子修煉鍛刀手藝的工匠達到了純熟的境界,為親手取出孫六遺留下來的銼刀而打開了箱子。此人就是子戀森林深處這座獨門獨戶房子的家主—得印兼光老翁。他出生於關派正統的得印家,不知到了第幾代而自稱為兼光。

得印兼光其實是孫六的後裔。得印老人至此才透露了自己的來曆和身份。漆黑的屋子裏,麵對著老翁的彌生不由得正襟危坐。“我曾聽說過,世間萬事中,技藝之道上的苦心最可貴。夜泣之刀裏居然藏著如此重要的文箋,有著如此一段因緣,父親與我都全然不知,不,小野塚家世世代代都沒有一個人想得到。由此看來,雲與龍兩把刀確實是無論如何也不可分割的。我完全明白了。我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從今以後也要竭盡全力協助您,不久後必將那兩把刀湊齊,歸還到您手中。”

“這倒不必!這倒不必!”兼光似乎慌忙甩了甩手,連連拒絕道。昏暗的空氣流動起來,撲在彌生的臉上。

“不用還給我!就算這刀是我的祖先所鍛,可現在畢竟已經是小野塚家的東西了,我根本沒打過刀的主意。不過,隻有藏在乾坤二刀刀柄內的水火秘文箋……我想得到的就隻有這個!堵上這把老骨頭也要將其弄到手!”

“那是當然!伊織都理解。”彌生的語氣逐漸拘謹起來,恢複了這段日子已經習慣的男人口吻,女子的本性又慢慢消失了。關孫六的後裔、得印兼光老人繼續說起來,那低低的聲音好像羽虱在振翅。“當今,新刀鑄造的情況怎麼樣了呢?”老人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揚起了眉毛。“全國各個角落都呈現一派太平盛世的跡象,雖說世間日新月異,但唯獨在刀劍鍛鑄上不能與昔日的名刀名劍相比。這麼說也不為過,日本引以為傲的利刃鑄造技術,到這個時候已經顯示出衰落的征兆了。必須為此想想辦法!要麼尋求古老的秘法,要麼親自粉身碎骨開辟一條新路,否則鍛刀工藝就到此為止了—想到這些,我便廢寢忘食、不辭勞苦地磨煉鍛刀術,但無才之人如何努力也仍是無才,說來慚愧,我至今都做不到獨具一格。即便如此,我也勉勉強強得到了祖師孫六的銼刀。我花了一整天才把自己蒼老之心內的興奮和激動平伏下來,然後終於拂去了銼刀箱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