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膠囊嗎……。總感覺心撲通撲通地在跳啊!)
我久違地蹦跳起來,追上一郎,向著停車場出發了。
如一郎所說,時間膠囊的挖掘工作已經開始了。拿著鐵鍬挖著洞的是一個體格健壯的大個子。意外的是個年輕人,所以說不定是同班同學,可是外表與其說是界外球還不如說是消失的魔球(死球限定),所以說實在的——怎麼都無所謂。
集結起來的有半個班級,約二十人。畢竟也有因為日程安排來不了的人,以小學同學會來說算是湊得比較齊的吧。
沒有特別搶眼的好男人啊,雖然有點失望,但是我的心還是撲通撲通地跳著,我尋找著一個人。
小學時代的事都差不多到達忘卻的彼方了。但是,也有記憶猶新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宮本茜。
小茜是我最要好的摯友。隻要是她的事,名字不用說,就算是臉也可以清楚的回憶起來。我來這次同學會,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這種像是初戀情人一般純真無邪的感情觸動,想和許久不見的她相聚聊天。
小茜在畢業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搬了家,沒能考進同一所中學。雖然從那以後變得疏遠了,但是我現在還是認為茜是我的摯友。就算樣子再怎麼改變,隻要是小茜的話,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我抱著如此確信的想法,把視線投向同性的同學上。但是,怎麼也找不到靈光一閃的感覺。我的情緒一下子跌至穀底,賭上最後一絲希望向旁邊的一郎問道。
“呐,部長,今天聚集起來的人就隻有這些嗎?聽我說,我們班的宮本——”
“哦!挖出來了!”
拿著鐵鍬的大個子突然大聲喊道。就像是圍著餌食的螞蟻一樣,大家都想著洞穴的方向聚集。一郎說了聲“抱歉,等下再說”後,也走向那邊。
我呼嗚地歎了口氣,不過果然對時間膠囊也很感興趣。我鼓著勁向前走去,看著人群之間挖出來的時間膠囊。
那是青色的聚乙烯水桶。打開用膠帶一圈一圈纏著的蓋子後,裏麵出現了兩重黑色垃圾袋。在袋子上用剪刀慢慢剪開一個口後,一個寫著名字的、像是罐頭一樣的圓柱形的盒子
從裏麵滾了出來。
哦哦,響起一片歡呼聲。
稍微想起來了。確實那個盒子裏應該收藏著寫給未來的自己的信,還有當時自己最珍惜的東西等等。
在前麵的人念著名字把盒子遞出去。把名字和人聯係起來,沿著記憶這條線索追溯過去,可以發現,有的人仍留有當初的容貌,也有的人的容貌完全變了,像這樣觀察著,總覺得很有趣。一邊這樣觀察著曾經的同班同學,一邊想著“還沒到我嗎”,等待著名字被叫喚。就在這時,從人群中出來的一郎,向著這邊扔來一個盒子。我慌張地接住。
“那是你的。字真醜啊。無法想象是女孩子寫的。”
“要你囉嗦。”
我吐了吐舌頭,滿心期待地打開盒子。裏麵裝著寫給自己的信和當時很喜歡的發帶等等,現在看的話就是裝著些破爛的小物件。
嗚哇,原來這麼珍惜的來著,好懷念。一邊回憶著一邊挑選著裏麵的小物件時,發現了仿佛一次都沒使用過似的,軟管式的橙色繪畫顏料。
(——繪畫顏料?)
橙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也是我的幸運色。但是,就算是喜歡的顏色,也不覺得有必要特地放進時間膠囊啊。
到底,為什麼把這種東西當做珍貴的物品收藏起來的呢?我歪著頭,總之顏料先放一邊,把信封拿了起來。好了好了,都寫著什麼可愛的事呢,瀏覽了下內容。
那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寫著充滿“自己再次讀到這封信時應該已經…………”這樣對未來的希望的作文。
當時的我似乎很希望結婚。上麵寫著,再次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和高富帥結婚了。
當時的我似乎很想養隻狗。上麵寫著,再次讀到這封信時超大隻的狗狗已經成為家庭的一員了。
孩子氣的,天真無邪的,如此讓人欣然微笑,信裏寫著各種各樣的夢想,我不禁竊笑起來。
在這種平和的氣氛下繼續讀下去,在信的最後,寫著這樣一篇文章。
“我想,長大之後的我應該是和小茜一起在做有關繪本的工作。”
“啊”我不禁叫出聲來。
人的記憶真的是模糊不定的東西啊。我一直以為和小茜之間的事差不多全都記著,看來要重新審視這個想法。
小茜很喜歡畫插畫,實際上也畫得很好。
嗯,我記得這事。
小茜一有空總是在畫插畫,我記得休息時間時我也會幫忙,兩個人一起完成插畫。
現在想起來,在我人生中應該沒有比那更讓我熱衷的事了吧,兩個人連時間都忘卻,埋頭於插畫繪製的作業之中。那時真的很快樂啊,那時的回憶漸漸在我腦中蘇醒。
但是兩人之間的羈絆並不隻是因為這種平凡無奇的回憶才連接起來的。
——已經無法清楚地回憶起來了。相信著算是天際也可以騰飛而去的,那個時候。
我和小茜要好起來的契機,到底還是因為插畫。某天,我因為忘了東西還是什麼的,走進了放學後的教室。那是,本應空無一人的教室裏,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已經放學了似的,我發現了正在專心致誌畫著插畫的小茜。
當時我一直以為小茜是個溫和敦厚的孩子,並不是那種投緣的孩子。但是兩人相遇不打個招呼的話感覺有點不好,於是我向她搭話。
“呐,在畫什麼?”
小茜聽到我的聲音嚇了一跳,縮緊了脖子,是現在才注意到我嗎,她眼睛睜得大大圓圓地看著我。
我在她麵前揮了揮手想問她醒了嗎,小茜不知為何有點驚慌地開始張望。是以為我在和別人搭話嗎,又或者是在想“什麼時候大家都不見了?”呢。
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個急性子。小茜遲遲不給答複,我有點不耐煩了,於是走到她旁邊偷偷看了下插畫。
那時看到的確實好像是用鉛筆畫下的一隻可愛的,經過藝術變形後的熊或者其他什麼。小茜很擅長畫可愛的插畫,隻要經她的雙手,全世界的東西都會變化成溫柔的存在。
“哇!好可愛。你插畫畫得很漂亮啊。”
我坦率地把感想說出來後,她害羞地低下頭,擺弄著手指扭扭捏捏的。不知為何,看到她這反應,對她抱有了好感。
我在她座位旁邊站著,凝視著插畫,這麼說道。
“呐,這要怎麼上色?果然還是要弄成鮮豔明亮的感覺嗎?”
聽到我的提問,小茜有點悲傷地回答道。
“……我,不打算上色。”
“誒誒,為啥?!難得畫得這麼可愛,不塗點顏色的話很可憐的啊。”
當時天真無邪的我當真這麼想。
那次邂逅,我想大概是一種命運吧。
在那之後聽她解釋,得知了她不為插畫上色的理由。
小茜很擅長畫插畫。她一拿起鉛筆,那隻鉛筆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動起來,在空白的紙張上灌注著生命。
但是,小茜在畫插畫方麵,有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不擅長上色。
說起當時小學生用來上色的顏料,就算想要配合小茜所畫的插畫的氣氛上色,充其量也隻是在手工課時使用的水彩畫顏料而已。
可是,小茜用水彩顏料上色時,顏色總是濃淡不一,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上好色。
“其實我也很想上色的,但是……”
小茜有點寂寞這麼說道,我看著她,這麼說。
“那這樣的話——我來幫你上色吧?”
我並不擅長畫插畫,但是對上色這個行為本身卻很喜歡。
用筆黏糊糊地塗。
偶爾用手指塗這塗那。
本來顯得煞風景的白色紙張在自己的想法下漸漸帶上了色彩,簡直就像是在眼前看到花朵綻放的瞬間一樣,總覺得十分愉快。
我是“想幹就幹”的類型的人。
我把因為唐突的請求而驚呆的小茜放在一邊,走向擺放在教室後麵的學生用保管箱,拿出一直放著沒用的顏料和畫筆。一個勁地準備完後,
“喂,借來借來。”
這麼說道。幾乎是搶過來一樣,把熊的插畫拿到麵前。
虧她會把傾盡心血完成的插畫交給我這樣的人啊。雖說如此,現在一想,——那時小茜一定是害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吧。
我一邊哼著歌一邊上這顏色。小茜仿佛在完成之前一直祈禱著似的凝視著上色的進展。她探出身子興奮地說道。
“哇!岬同學很擅長上色啊!好厲害!”
“誒—,是嗎?”
“嗚嗯!超棒的!!”
我配合著插畫的氣氛為它塗上鮮豔的色彩,小茜雙瞳閃閃發亮似的深深地凝視著這個過程。
“——好了,完成。”
輕聲這麼說完後抬起頭時,和小茜正好四目相對。小茜以不像她風格的,以不知為何具備著迫力的強力視線盯著我。
“——小岬。我有個請求。”
“誒?什、什麼。”
我不由得向後退,小茜把身子再次徑直地探了出來,說。
“我家裏還有很多還沒上色的插畫。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我上色嗎?”
“……這樣嗎?我是沒什麼關係?”
“真的!?太好了!!”
小茜說完後歡呼起來。感覺她是發自內心地感到很高興。
從那以後我們兩人利用休息時間和放學後的時間,一起完成插畫的繪製。
那是十分快樂的一段時光。很充實。既有滿足感,又有成就感。雖然無法用光輝璀璨來形容那段樸素的日子,但是那時,我真的相信就算是天際也可以騰飛而去。
曾幾何時我們一邊畫著插畫一邊聊到這樣的話題。
“——呐,小岬。”
“嗚嗯?什麼?”
“我啊,長大以後想要做畫繪本的人哦。”
“啊,不錯啊。小茜的話一定可以。”
“可以嗎?”
“嗚嗯。沒問題,沒問題。我保證。”
聽到這句話,小茜高興地笑了。然後,小茜不知為何扭扭捏捏地繼續說道。
“……呐,小岬。”
“嗯?”
“我很喜歡小岬為我上的色。所以,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和我一起,畫繪本不?”
那也不錯啊,我那時這麼想。
真的變成那樣的話會很好玩吧,我那時這麼想。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嗚嗯,是呢。就這麼定了吧?”
“真的?!那麼這是約定哦,約定!!”
“嗚嗯,約定。”
就這樣,我們兩人在那裏拉鉤定下了約定。
現在已經無法清楚地回憶起來了。相信著就算是天際也可以騰飛而去的那個時候所抱有的,純粹的夢想。
那個夢想才是,把兩人連結起來的,最堅定的羈絆——。
我把裝在時間膠囊裏的繪畫顏料拿到手裏。我大概明白了,當時的我是以怎樣的心情把這個繪畫顏料放進時間膠囊的。我嘴角自然地浮現微笑,試著把顏料高舉到幾乎已經西沉的夕陽之下。
“……說起來這幾年來,連畫筆都沒有握過啊。”
像這樣獨自沉浸在感傷之中時,一郎興奮地向我說。
“喂喂,看看這個!《鬥神戰隊吉利沙農》裏出現的機神波塞冬哦!?好懷念!!”
一郎手裏拿著的是,總覺得有點雜亂的小小的人型機器人。總覺得和胡子臉拿著矛下半身是魚類的大叔有點像,看來一郎把這個機器人放進了時間膠囊。
“……那是什麼啊?找到這種東西有必要這麼興奮嗎?真長不大啊,部長。”
一說完一郎就撅起嘴反駁道。
“別說傻話。我也早就從這種東西畢業了。不過啊,像這種東西現在也升值了吧?賣了的話可能可以賺點零花錢不是嗎。”
說實話,我真服了他了。在別人沉浸於懷舊感傷之情的時候,這家夥為啥在思考這麼庸俗的事情啊。
我用手指壓著眉間深深歎了口氣,這時一郎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啊,說起來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什麼在這裏的是全部人了嗎之類的。怎麼了嗎?是在找初戀對象嗎?”
“怎麼可能。部長記得宮本茜這個女孩嗎?以前和她關係很好啊,所以想著許久不見敘敘舊什麼的,一直在找她呢。”
聽完我的話,一郎平淡地回答道。
“誒?你不知道嗎?那家夥,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哦?”
“誒……”
世界像是頓時暗轉一樣,目眩一般的衝擊襲擊了我。
大概我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受了相當大的打擊吧。一郎脫口說了句“糟糕”,把嘴給遮住,像是為我擔心似的措詞說道。
“抱、抱歉。那個,她已經去世了。雖然我也隻是聽傳聞才知道的,不太清楚,但是確實應該是在剛要上高中時,遇到了交通事故……喂,你沒事吧?臉都青了哦?”
“……嗯,不要緊。沒事。”
雖然勉強回了這幾句話,但是不可能沒事。明明昨天一滴酒都沒沾,但是有股衝動促使著我想把胃裏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不久後,像是企劃了這次同學會的幹事一樣的男性站到大家麵前,用明朗的聲音說道。
“好了,關於時間膠囊的一些事,本來是打算把今天沒能到場的同學的份郵寄過去的,但是如果有現在還在交往的,或者是久久不見想直接見個麵敘舊的同學的話,我覺得可以借此機會轉交給他們。”
聽到這番話有幾個人舉了手。我也立刻舉起了手,主動承擔起轉交小茜的時間膠囊的任務。
似乎是在我加油似的,一郎開朗地說道。
“呐呐,小岬會喝酒吧?現在要去的居酒屋有很多美酒哦。也有以我為首的各種好男人,今天就來個喝通宵吧?”
我勉強地露出半生不熟的笑容,慢慢地搖了搖頭。
“抱歉,今天就算了。畢竟現在的我並沒有盡情歡鬧的心情啊。”
“……是嗎。”
一郎像是在想著該說些什麼似的沉默之後,“嘭嘭”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就是說,那個啊。我們也都這麼個年紀了。周圍也會有那樣遭遇不幸的家夥出現啊。打起精神吧。呐?”
留下這句話後,一郎和往著居酒屋移動的團隊彙合了。聽見了開朗的笑聲。當中似乎也有已經就職的人,得意洋洋地談論著不
景氣的時世。
長大的話就會歸零。
我是這麼認為的。
什麼“我們也都這麼個年紀了”啊。什麼不景氣啊。連自己已經歸零了都沒察覺到,真虧他們可以說出那種話。
我看著手上寫著“宮本茜”的時間膠囊。
明知已經無法再相見了。
但是我卻非常地想和她見麵說話。
◆ ◆ ◆
打通了從擔當幹事的同學那問來的聯絡電話,接電話的是小茜的母親。
令人驚訝的是,阿姨竟然還記得我。說起來,我也打擾過她們家幾次來著。
我把要事相告,說是想要給小茜上柱香,阿姨爽快地回答道:“小茜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為了去小茜居住的小鎮,換乘電車花了四個小時。那裏稍微遠離中心鬧區,田園開闊,是座悠閑寧靜的偏僻鄉村。如此平穩的原風景,更讓我油生感傷之情。
順著住所,找到了“宮本”的門牌,我按下了門鈴。不久後,阿姨打開門出現了。雖然細節記得不太清楚,但是阿姨給人一種比以前消瘦了的印象。
“許久不見。我是岬。”
我這樣打了聲招呼,阿姨遲疑了一瞬間之後,露出柔和的笑容。
“……啊啊,小京。長大了呢。特意來訪真是感謝。來,裏麵請。”
“打擾了。”
被帶到的是一間六疊大小的和室。和室的裏邊設置著佛壇,上麵擺放著小茜的遺照。是初中時照的照片嗎。因為比我印象中的小茜更成熟了,所以就算看著遺照,還是稍微欠缺了點真實感,她真的已經去世了嗎。
在我上香期間,阿姨給我送來了茶和茶點。
“小京很喜歡甜食的吧?”
“啊,是。謝謝。我不客氣了。”
記得真清楚呢。我確實十分喜愛甜食。雖然常常被說“酒徒都不愛甜食”之類的話,但是那種事沒關係,我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都是甜黨。
吃了口羊羹,小聲說了句“啊,好吃”,阿姨竊笑起來。
誒?我做了什麼有趣的事嗎?不對,說起來這時候一般應該說“請不必張羅”來著。
當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吃著羊羹時,阿姨忽地歎了口氣,不知為何露出稍帶苦澀的微笑。
“……小茜她啊,也十分喜歡這羊羹呢?”
“誒,小茜嗎?”
“嗯。這羊羹,是這附近的和果子店的特製品呢。小茜也真是的,在列舉搬家遇到的好事時,就說能碰上這羊羹真好,還發生了這種事哦?”
我看著手裏的羊羹。
說起來小茜也是大甜黨來著。要分門別派的話,我算是洋果子派,而小茜是和果子派,就蒙布朗和羊羹哪個更好吃這個問題,還發生過激烈的討論。
不知為何突然,本來應該是甜的羊羹,我嚐起來感覺有點鹹。壓抑著幾乎顫抖的聲音,我小聲地說道。
“……我明明和小茜關係這麼好。但是我卻在不久之前才知道她已經去世了。明明一直都在一起的。明明一直一起畫著插畫,還約定好什麼時候一起出繪本的……”
我想,我是想懺悔吧。
什麼摯友啊。
什麼羈絆啊。
明明連她的死都不知情,到處遊手好閑,還好意思這麼說。
不斷加速的,隻有悲傷。顫抖已經無法抑製了。我嘶啞地發出聲音。
“我沒有資格說自己是小茜的摯友。在小茜最痛苦的時光,我明明沒陪伴在她身旁,卻還擅自頂著一張摯友的嘴臉。我……就連小茜的葬禮……也沒能出席……”
視野變得模糊。眼淚似乎就要落下了,但是我咬著嘴唇拚命忍住。我甚至覺得強加於人的眼淚,對小茜來說也是失禮的。
阿姨剛想要說什麼,但是我打斷了她,從帶來的手提包裏拿出小茜的時間膠囊。把它交給阿姨後,阿姨像是對待小茜本人一樣,溫柔地撫摸著盒子。
“……那孩子,究竟放了什麼在裏麵呢?”
我也很好奇。擅自窺看感覺不太好,所以蓋子還沒開。
阿姨視如珍寶般地輕輕打開蓋子。然後,“啊—!”,發出一聲明朗的聲音。我也稍稍探出身子,看了下盒子裏麵。一看,全新的鉛筆、簽字筆之類的東西,緊密地塞在裏麵。那些是小茜在畫插畫時用到的一套工具。
沒有比這更符合她風格的時間膠囊了吧。我和阿姨一起,擦拭著眼角笑了。
“……啊,這是什麼呢?”
一會兒,阿姨注意到了放在裏麵的信封。
“啊啊,那是寄給未來的自己的信。”
我簡潔地說明後,阿姨說了句“會寫著什麼事呢?”,眼睛像孩子一樣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打開了信封。雖然我很想去到阿姨身邊看看信封裏的內容,但是總不能做出這種失禮的事啊。而且是已故之人的遺物,先讓骨肉血親過目才合乎情理吧。在得到許可後再看吧,心裏癢癢的,但也隻好等待了。
阿姨打開取出的信紙,瀏覽了下信的內容。之後立刻,阿姨哽咽似的,用手遮住嘴邊。是突然間湧上心頭的思念的緣故嗎?我憂慮地看著阿姨。
然後阿姨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
“……抱歉。”
輕聲說道,像是為了平緩心情似的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阿姨恢複平靜後,把信蓋在膝上,端正著坐姿,不知為何凝視著我。我也慌張地正襟危坐起來,回望阿姨。
“小京。”
“是、是。”
“小茜在中學畢業後,升學到美大附屬的專門學校的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是這樣的嗎?”
這也是第一次聽說。但是,小茜真的很喜歡畫插畫,所以就算做出這樣的升學決定也不奇怪。
“是啊。住進了那邊的宿舍,開始了正式的繪畫學習。但是,在那的新生活開始還不滿半年的時候,小茜就因為交通事故……在等紅綠燈時,一輛因疲勞駕駛而失控的車子撞了過來。幾乎是當場死亡的,所以應該沒感到痛苦吧,醫生是這麼說的。”
隻有在講訴事故的時候,阿姨的眼眸感覺稍微下垂了。但是馬上仰起臉,稍稍揚起嘴角繼續道。
“平時聯係用的是宿舍共用的公眾電話,雖然因此無法長時間通話,但是啊,小茜每天都會打電話到家裏報告近況。雖然幾乎都是些拉拉雜雜的閑聊,但是一變成關於畫的話題時,就一定會出現小京你的名字哦?”
“我的名字?”
阿姨向著不知所措的我點了點頭。
“小茜她啊,一直都說自己在素描方麵還算有畫得好的自信,但是上色方麵怎麼都沒辦法像小岬那麼出色。那孩子真是的,還自豪地說‘小岬的上色比這學校裏任何一個學生都要好,顏色的使用帶著溫暖和活力’哦?”
“……小茜她,說過這種事?”
我一臉困惑地把目光投向小茜的遺照。柔和地微笑著的那張臉,現在看上去總覺得像是在以笑遮羞似的。
“——小京。”
被一聲溫柔的聲音叫住,我重新麵向阿姨。然後,阿姨把小茜的時間膠囊和信,輕快地遞到我跟前。正在想怎麼回事時,阿姨以充滿慈愛的目光凝視著我,說道。
“小京。難得你為我送過來,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在這裏的這些物品,你就當作是分贈遺物,收下來好嗎?我想這樣,小茜也會高興吧。”
“誒?但是,我……”
……沒有接受這些物品的資格。
剛要說出口時,阿姨默默地搖了搖頭,把蓋著的信給了我。我猶豫了下,慢慢地把信翻過來,開始閱覽內容。
小茜很喜歡畫插畫。
真的很喜歡。
就好像象徵著小茜的為人似的,我手中的信不隻是寫滿文字的文章。
——信上,畫著一副插畫。
隻用鉛筆畫下的,總覺得是漫畫原稿一樣的畫。
在沒有他人的教室裏,兩個少女隔著課桌,牧牧不倦地畫著插畫。揮灑著汗水,那是心無旁騖的熱情。插畫下麵用可愛的圓形字體寫著“永遠在一起?”。
這少女是誰,已無需確認。
——那是,無法忘卻的。
懷念的,我們的夢想的原型……。
眼角熱了起來。有什麼要一湧而上。阿姨的聲音,溫柔地在耳邊回響。
“小京。自己沒有作為摯友的資格什麼的,請別說這麼悲傷的話。聽到這樣的話,小茜也會感到寂寞啊。……小京。從今以後,也請一直做小茜的摯友吧?”
我眼淚盈眶了。
已經沒有忍耐的必要了。
小茜死了。已經去了我雙手無法到達的地方了。
作為小茜摯友的我——現在已經隻能為了她的死而哀悼,隻能為她哭泣了……。
◆ ◆ ◆
小茜啟程去了夢幻島(neverland),我是這麼認為的。
就如同那幅插畫,已經不會長大,無論何時都能隻做著自己喜歡的事生活下去,小茜就是啟程去了這樣像夢境一般的地方。
……說實話,我覺得這樣太狡猾了。
我也想去夢幻島(neverland)。在那裏和小茜在一起,再次開心地畫插畫。
這次或許遵守以前的約定,試著畫本繪本也不錯。雖然想故事好像挺難的樣子,但是沒問題。身處夢幻島(neverland)的我們一定能和以前一樣,就算是天際也能騰飛而去。因為我們和變成零分的大人們不同,擁有著無限的可能性。
——但是,我不知道前往夢幻島(neverland)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