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聽聞外頭來了捕快,連忙停了手上擦頭發的動作,看著張諫之發愣。
張諫之卻道:“不是什麼大事,你待著別動。”他說得輕描淡寫,轉身便開門出去了。
劉捕快在客棧前堂繞了一圈,瞧見張諫之過來了,臉上露一笑:“喲,張掌櫃忙啊。”
“托各位大人的福。”張諫之不急不忙走到櫃台前,將賬簿收起來:“不知大人要吃喝些什麼,小民必雙手奉上。”他臉上雖無諂意,嘴上這話說得卻將對方捧上了天。
都說捕快上門不是什麼好事,可捕快也要吃喝,這個點來,怎麼也不可能是為了案子,就算快,不可能快成這樣。
“張掌櫃當真會說笑,我們給青天老爺當差的,哪受得起這稱呼。”劉捕快找了個桌子坐下來:“一斤牛肉罷,要是有十年陳就更好了。”他掉頭看看門口:“掌櫃門口潑的那個,便是十年陳罷?”
狗鼻子。阿堂站在一邊暗暗嘀咕著。
張諫之從從容容應道:“夥計手腳毛躁,不小心弄翻了。”他偏頭對阿堂道:“上一斤牛肉,再給大人上些小菜,一瓶十年陳。等等——”張諫之裝作很識趣的樣子,對劉捕快道:“不知捕快大人吃不吃醬肘子?”
劉捕快眉眼均是笑開:“哎呀掌櫃如此大方,我怎麼好意思呢。”
張諫之臉上無甚表情,隻偏頭對阿堂道:“去罷。”
阿堂就知道這種人上門一定是白吃白喝,掌櫃也真是個軟包子,就任人揉捏麼?太好說話了啊。他忿忿去了後院夥房,踹了一腳坐在椅子裏打盹兒的大榮:“快切一斤牛肉,弄一盤醬肘子,我去準備小菜和酒。”
大榮迷迷糊糊站起來,嘀咕道:“誰啊?吃這麼多肉,真是不差錢。”
“劉捕快啊,方才來的時候嚇我一跳,還以為我們這兒有人犯事了。哎,得罪這種人往後就別在雙橋鎮混了。”
大榮揉揉眼睛,又道:“我右眼跳得厲害,總感覺要出事。”
“瞎叨叨什麼呢,手腳麻利點。”
前堂的劉捕快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張諫之搭著話,什麼這陣子有沒有可疑人等住店啊,有無偷盜啊等等。張諫之對答如流,低頭將這月的流水簿翻出來,又從底下屜子裏抽出一本空簿子,不急不忙地攤開來,抄著原先那本上的記錄。
既然宋秀才那麼早就已經死了,那前幾日來的“宋秀才”不是人罷,他居然腦子糊塗到人鬼不分了,這流水簿上寫著的“宋秀才兩壇青田酒”看得當真瘮人啊。
那邊劉捕快見他提筆寫著什麼東西,道:“瞧掌櫃這樣子,似乎真是日理萬機啊。”
張諫之頭也未抬:“算不得,平日裏懶了,到月底就忙。”
說話間,阿堂已經端著個大托盤將酒菜都送來了。外麵天黑漆漆的,起了風,阿堂端著空托盤往後院走時,覺得陰森森的,不由起了雞皮疙瘩。
劉捕快吃著酒,揉揉頭自言自語道:“哎,頭怎麼忽然覺得這麼重,難道喝多了麼?”
張諫之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隻大蛤蟆一樣的東西趴在他頭上,看起來很是滑稽。
劉捕快這頓本該吃得很暢快的飯,卻因為頭突然變沉而有些鬱鬱。他起了身:“哎呀,有些不舒服了,飯錢記我賬上罷,改天再結。”言罷便提著刀子晃晃悠悠出了門。
“您走好。”張諫之說完接著抄手上這本賬,故意抄漏了宋秀才那筆賬。等他悉數寫完,提了原先那本流水簿走進夥房,丟進了正在燒火的灶膛裏,紙頁遇火即燃,很快便成了灰燼。
就當沒有過這回事罷,太晦氣了。
宋秀才的屍體被發現是十天之後,有個印社的人定期過來給宋秀才送新書,結果發現宋秀才已死了一個多月,身子都爛掉了,便趕緊報了官。
宋秀才沒有親人,一個人過日子,之前據說還好好的,身體很健康,怎可能說死就死了呢,且還死在偏房裏。官府的人閑得不得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案子,那當然是要徹查一番記個功等年底往上報的。
捕快仵作去了好幾個人,宋宅門口更是擠滿了圍觀百姓。劉捕快捏著鼻子瞧了一圈,命手下一個小捕快道:“你去瞧瞧,有沒有屋子被胡亂翻找過的。”
小捕快們飛快地散開了,四處查視一番回來稟告道,屋子都未被動過,應不是盜賊作案。
那邊仵作口鼻掩著白巾在仔細查驗宋秀才屍身,半天才直起身,道:“從外觀看,宋秀才身上無明顯傷口呢。”
劉捕快忍著惡心,想了想道:“會不會是被掐死的?”
仵作搖搖頭道:“掐死的不大可能。依小人看,不是悶死的便是嚇死的,又或者……太累了暴斃罷,不是什麼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