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隻敲了三下,聽聞裏麵沒有動靜便立即衝了進去。張諫之額頭直冒冷汗,手上青筋凸起,短促地呼吸著,似還在一聲不吭的痛苦忍耐之中。
“為何突然又會變成這樣……。”白敏中的聲音焦慮又帶著一絲哭腔,她確實是害怕了,一想到父親當年那模樣,很多舊年恐懼不斷翻湧上心頭,讓她一時有些著急。
好不容易對上他的目光,白敏中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是因為……使用術法的關係麼?”
張諫之抬眸看著她,隨即卻又因更厲害的一陣疼痛將頭埋了下去。
白敏中在一旁照顧著,直到他呼吸變平穩,這才暫時鬆一口氣。她絞幹手巾替他擦汗,又倒了水給他,小聲道:“睡會兒罷……。”
張諫之此時將近虛脫,並沒有太多氣力與她說話,躺回床鋪也是很快便睡了。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會兒,見他雙眉緊蹙,便知他還是痛苦的,隻是沒有怎麼外露罷了。
屋外的雨聲越發小了,白敏中小心翼翼出了門,覺得渾身都潮潮的。
她站在雨霧飄散的深夜走廊裏,有些吃力地低頭歎了一口氣。
諸葛康的告別來得很早。據說是理與張諫之商量了離開東海回海國的時間,確定了官廠的航期,屆時便會帶著諸葛康出發去海國。
那丫頭對什麼都充滿好奇,自然也對海國抱有極大的期待。心有世界的人不論去哪兒都能尋到樂趣,且一直都懷抱極大的熱情與持久心,便總能覺得這人世有意思。諸葛康就是這樣的人,什麼都打擊不了她罷。
告別那日,諸葛康背了一書箱的書過來給白敏中,坐在地上一邊將書翻出來,一邊道:“白姑娘,你修為那麼差,要看看這些書自保才行啊,不然我不放心的。”她在地上摞了一堆書,拍了拍接著道:“若這些書都看完了我還沒回來,你就去我家看好了,順便還可以幫我瞧瞧……家裏有沒有發黴的地方。”
“你要去多久?”
諸葛康盤腿坐著,鼓了顧腮幫子似乎是在思考:“沒有想好,反正我也不可能從海國遊回來,若是官廠的船沒有航期安排,那我就隻能待在那兒了。”
“不害怕麼?哪裏的人說的話與我們不一樣。”
“沒什麼好害怕的。”諸葛康撇撇嘴,“想活下來總有辦法,何況……。”她眼角醞出笑意來:“我可以找那個人蹭蹭飯的嘛。”
白敏中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理,但理那樣的性子……令人太難揣摩,故而諸葛康這樣一廂情願地相信著他,是不是會太草率了?
諸葛康似乎是瞧出她的擔憂似的,遂道:“我看人很準的,他是個好人,雖然……。”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一來她並不十分清楚理的計劃,二來,理想要以牙還牙的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為好。
她雖然並不讚成以牙還牙這樣的做法,但對於現在的理而言,勸解是說不通的事情。心裏有結有念的人,都不會因為別人的勸阻而放棄計劃,最終還是需要自己梳理解開,然後才會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有什麼意義。
白敏中留她吃了頓飯,諸葛康臨走時湊近了對白敏中道:“我覺得張先生身上陰氣很重,這樣的虛耗極其毀損元神,他是在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麼?”
白敏中搖搖頭說不清楚,便敷衍了過去。
但她心底裏卻是擔心的。
她接連幾日告假沒有去官廳賬房,這日見天氣晴好、張諫之身體狀況似乎也不錯,遂一早出門去了官廳,沒料她剛進官廳便總感覺背後有人指指點點。有些身後議論是能聽得到的,白敏中隱約明白過來是什麼事情時,已是有人找上了門。
當天下午她正埋首理賬時,官廳賬房忽來了一位俏麗女子。衣著算不得豔麗,但料子均是上等,稍稍一瞧也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官廳賬房並不止白敏中一位女賬房,故而有女子出入也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但那女子在前邊坐了,就連主事都是恭恭敬敬過去倒茶問禮的,一見便知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姑娘。
白敏中起初並未在意,因旁邊的老師傅小聲同她說:“這位手裏的權,遠在我們主事之上,今日估計是過來瞅瞅罷。”
瞅就瞅罷,白敏中自然隻顧著自己手頭的事情。然沒想到,過了約莫一刻鍾,主事忽從前頭過來,喊了白敏中秦笛等幾位同期進來的賬房過去,說郡主要指點一二。
郡主?
早前就聽聞趙昱有個親妹妹,隨同他一道來了齊地,還被破例封了郡主。是那位……長平郡主?
秦笛埋頭走在前麵,白敏中則沒事人一樣走在最後頭,中間還有其他兩位同期進來的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