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小黃見白敏中無甚反應,拚命地搖了搖她的褲腿,又喊了一遍。但白敏中隻徑自走到了正在洗枇杷的諸葛康麵前,雙手交握,很是真誠地道了一聲謝謝。
諸葛康慌忙擺了擺濕漉漉的手:“我隻是依照張先生交代的去做而已,當真沒有什麼好謝的。”
白敏中方要開口,坐在椅子裏看書的理搶先道:“她受不起的,會翹尾巴,將來可能會把更重要的事情搞砸。”
諸葛康有些不服氣地撇撇嘴,卻還是將盆子裏洗幹淨的枇杷撈出來,盛在小盆裏,端過去分給他們吃。
小黃在一旁踮腳:“誒誒誒,這裏這裏,這裏呢!”然它嚷嚷半天,竟沒一個人理它。若擱在往日,這時候白敏中也該嫌它吵了。難道——去一趟地府再回來,就看不到它了嗎?
小黃被自己這想法驚了一驚,連忙跳到白敏中麵前,拚命地晃腦袋,結果白敏中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它頓時低落到了極點,又跑到張諫之麵前,可張諫之似乎也看不見它一般,不動聲色。
它昂著脖子看看,突然想到理還是能看見它的,遂立刻到他腳邊,晃晃他褲腿道:“你快告訴他們我在這裏啊!”
理低頭看它一眼,眼眸裏卻無一絲波瀾。
小黃試圖讀出他的心思來,猜了半天大概是對方懶得和它說話,於是隻能孤單單轉過身打算走了。然就在這時,理卻忽然從椅子裏起身,徑直走過去,拎起小黃便往裏走。身後的諸葛康不知所以地想要跟上去,理卻頓了下步子,轉過身伸手阻止了她:“不要跟過來。”
小黃在理的手裏拚命掙紮,嗷,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憑什麼他可以抓得住魂魄啊,這是為什麼?!
理拎著它上了樓,取了紙筆寫了契書,低眉無所謂地問了一句:“和活人終身為伴,願意麼?”
小黃這會兒完全愣住了,不知道對方是要做什麼。理冷冷淡淡瞥它一眼,寫好的契書已經抓在了手裏:“你若答應我會讓白敏中按契,不論將來她能否再次看到這些東西,你都能一直待在他們身邊。”
“為、為什麼要這樣?我才不才不給那個蠢貨當……。”
“閉嘴。”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你認為自己有資格談條件?不做這個你要等著被鬼差追捕麼?”
小黃頓時氣癟了,隻好點點頭。
“按上去。”命令的語氣。
小黃偷偷地瞪他一眼,卻隻能老老實實照做,哼,這小子比當年的海姬還要狠毒。它按完後,搓搓爪子,討好般地問理道:“看你這麼神通的樣子,你能告訴我……我在變成這隻雞之前到底是什麼神物嗎?”
理漫不經心地動了動唇角,瞥它一眼:“做雞不好麼?”
小黃氣得仰癱在了地上。
“好好護著你的主人罷。”理將契書揣進了袖袋,出門下了樓。
白敏中環視四周,轉過頭對張諫之小聲道:“你不覺得,世界一下子變清淨了麼?”
張諫之看了幾處角落,聲音淺緩:“其實原本就這麼清淨,看得到看不到,關乎心而已。”
白敏中若有所思地抿起唇,她竟看不到那些了……這周圍幹淨得甚至讓她有一些不適應。但真正的、最現實的人世便是這個樣子,隻看得到在善惡欲望裏掙紮浮沉的活人——不論是被真相蒙蔽的可憐人,還是心懷鬼胎妄圖瞞天過海的所謂惡人,都受限於命運——抑或本性與選擇,循著各自應有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這冷情但不乏溫柔的人世,其實有它本來的規則。與鬼神無關、與其他的力量無關。
她轉過頭去看張諫之,那張臉似乎永遠都覆著清霜般,不會太冷,又很難暖。大約是洞穿了人生始末來回,便再不會有太強烈的悲喜。其實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都因此而遺憾,熟知又不是另一種幸運?體味過十幾二十年的孤獨,無人親近,隻能與鬼怪為友,可即便是魑魅魍魎,它們也最終會離去。看得明白方更懂珍惜,知道最終會失去會分離,此刻才會握得更緊。
何況他們有緣共嚐這人世間難得體會的經曆,擁有對彼此更深的體諒與理解。
理從前堂再次回到後院,將契書遞給了白敏中。白敏中一愣,理卻道:“不要以為眼下看不到將來就看不到了,有可能隻是暫時看不見那些而已。”他漂亮的眼眸裏仿佛住著妖怪,就像祖父那樣。
“所以幫你們找了一隻守護靈,按完契書就是你了。”理說著偏頭看了一眼無精打采蹲在門口的小黃,“那可是一隻……。”
他的話沒有說完,小黃已是緊緊盯住了他的眼睛:“是什麼是什麼?!”它讀了一下他的想法,好像……好像說它是、是一隻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