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把史湘雲嫁給賈寶玉,歪曲〔枉凝眉〕的手段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按頭製帽,展示人物的性格,在小說中利用詩來塑造人物形象,這是曹雪芹的一個傑出創造。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史湘雲的鮮明形象是同他們各自所寫的詩緊密聯係在一起的。用詩塑造人物的自我形象,曹雪芹主要是通過《詠白海棠詩》《菊花詩》兩場詩會來展現的。蔡義江先生以《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後修訂重排為《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出版)享譽天下。他對《紅樓夢》詩詞有著精深的研究。他說:“海棠詩社諸芳所詠,黛玉的風流別致、寶釵的含蓄渾厚、湘雲的清新灑脫,都自有個性,互不相犯。”③這可以說是喜歡《紅樓夢》讀者的共識。
但周汝昌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說:“論者以為每人詠棠,皆寓自己的情境。這種見解對不對?竊謂還可從新討究。”他討究的結果,“六首詩名以海棠為題,實皆詠歎湘雲一人,湘雲才是海棠社的‘主題’”(《紅樓別樣紅》第133、134頁)。“玉是精神難比潔”(探春)、“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寶釵)、“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寶玉)、“倦倚西風夜已昏”(黛玉)等等詩句全是歌詠湘雲遭遇的。曹雪芹用海棠詩塑造人物性格的藝術匠心,就這樣被周先生顛覆了。
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是曹雪芹用詩塑造性格的重要篇章。周先生認為這十二首菊花詩不是寫性格的,句句都是寫“‘東道主人’史大姑娘是也。五個人,十二首詩,次第分明,章法嚴整,乃是湘雲後來的一篇‘詩傳’——也是寶、湘重會的傳神寫照”(《紅樓別樣紅》第66頁)。總之一句話,十二首菊花詩就是湘雲與寶玉愛情的傳神寫照。他在自己得意的《紅樓別樣紅》中用八篇文章《人比黃花瘦》《不知誰是夢中人》和六篇《菊譜——湘史》來詳細分析“十二首‘本事’是湘雲日後的經曆和歸宿,所以我說《菊花詩》是‘湘雲譜’”(《紅樓別樣紅》第74頁)。他認為這十二首詩,除過寶玉、湘雲是自家聲口,餘者釵、黛、探三人則是代言人,寶釵的《憶菊》則是代寶玉抒寫其懷念湘雲之情,相思之苦的(《紅樓別樣紅》第67頁)。試看他是如何分析黛玉的《菊夢》“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的:
頷聯一句也極關重要,切勿草草讀過。蓋此為菊言:我夢境一似仙境,然而與莊子的“化蝶”不同——他是豁達而“回歸自然”“物我一體”;我卻情腸不改,一心思念和“陶令”締結的舊盟!
這就要緊之極了!這方剛剛透露了一個“消息”:“都道是金玉姻緣,俺隻念木石前盟!”
一部《紅樓夢》,除此一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可作注腳呼應的“舊”盟了。這是暗詠湘雲,在重會之前的懷念寶玉——亦即脂硯懷念雪芹。(《紅樓別樣紅》第70頁)
大家千萬別誤會周氏引用“都道是金玉姻緣,俺隻念木石前盟”的意思,那不是指寶黛關係,而是指被周氏偷換了的寶湘原型即脂硯女與雪芹的“木石前盟”。黛玉的詠物抒懷詩表現的卻是湘雲對寶玉生死不渝的愛!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分析黛玉的《問菊》“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道:
試問:湘雲日後是與誰相“偕”而“隱”居於京西郊甸呢?偕,正是“白首雙星”,所謂“白頭偕老”,而“隱”者不可能再指棄家為僧之義了,那是另一回事,在此之前。隻要一想在實際中的雪芹與脂硯,同隱西山,山村幽僻,人蹤罕到,與世無緣——不就恍然與書裏書外的雙層雙關的詩意了嗎?(《紅樓別樣紅》第78頁)
在他的解釋下,黛玉歌詠抒發的不是自己的感受,原來是雪芹與脂硯女的隱居愛情!這真讓人驚詫莫名了!
活潑潑的詩情畫意就這樣被周汝昌糟蹋了!胡適過去把索隱派的成果批評為猜笨謎。周汝昌別無二致,他就是把充滿生命力的紅樓詩變成死謎語去瞎猜一氣,把附會的謎底強加給曹雪芹的《紅樓夢》!這與讀懂這部偉大作品簡直是南轅北轍。
四、炮製“一百零八釵”說,把莫須有的東西強加給《紅樓夢》,這是他不懂這部偉大作品的又一表現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究竟寫了幾副“金陵十二釵”?我們立足文本,從第五回《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可知寫了三副,即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每冊十二人,總共三十六個人。曹雪芹在創作過程中一度想寫五副冊,這有一條批語可證。庚辰本第十七、十八回有一條眉批說:“樹(數)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係漫擬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但在後來的修改過程中把第四、五兩副冊子刪掉了,隻保留了三副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