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的“一百零八釵”是怎麼炮製出來的?他說:

到底在雪芹原著中實共多少副層群釵呢?

答曰:八層。

這又證據何在?證據還是上麵已引的“方經二十四丈”的“照應副十二釵”。請看:那巨石是正方的,四條邊,每條長度是二十四丈,即兩個“十二”,所以正方的四邊共計“八”個“十二”——這就是“照應”了八層副釵的“數理”。

到此,我再發一問:請算算吧,一層正釵,加上八層副釵,共是九層,九乘十二,正是一百零八位女子。

這就表明:雪芹作一部《石頭記》,是由《水滸傳》而獲得的思想啟發與藝術聯想!其意若曰:施先生,你寫了一百單八條綠林豪傑,我則要寫一百零八位脂粉英雄,正與你的書成一副工整的“對聯”。(周汝昌《紅樓藝術》第237—238頁)

他在自己的《紅樓夢的真故事》中還展示了這一百零八位脂粉英雄的名單。

他炮製一百零八釵說,既不尊重曹雪芹,也不尊重脂硯齋。《紅樓夢》八十回定稿隻寫了三副冊,這是有明文為證的,這就是第五回警幻仙子與賈寶玉的一段問答。警幻仙子對寶玉說:“貴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這指明進入十二釵的一個原則是“緊要者”才能“錄之”,不是《紅樓夢》所寫到的女孩子都能進入。警幻又說“下邊二廚則又次之”,“寶玉再看下首二廚上,果然寫著‘金陵十二釵副冊’,又一個寫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警幻說有三櫥裝著三種冊子,寶玉看到的也隻有三櫥即正、副、又副三種金釵;兩相印證,可見《紅樓夢》隻有正、副、又副三種冊子。至於“餘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除過這三副冊之外,其餘都是“庸常之輩”,根本再無冊子可記錄她們了。

在寶玉看完正冊圖冊之後,警幻對仙境的姐妹說:“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終身冊籍,令彼熟玩,尚未覺悟。”“上中下三等女子”的說法,又一次印證曹雪芹的定稿隻寫了正冊、副冊、又副冊三種金釵圖冊。

周先生炮製一百零八釵,就是和曹雪芹對著幹,何嚐有一絲尊重雪芹創造性勞動的意思!

能夠印證定稿隻寫了三副冊子還有脂硯齋的那兩條批語。在甲戌本《石頭記》第一回“煉成高經十二丈”側的脂批“總應十二釵”,這不能被隨意曲解,它有兩層意思,一是說它同曹雪芹“則題曰《金陵十二釵》”呼應,這是寫金陵十二釵的書;二是說它照應了“金陵十二釵正冊”。“方經二十四丈”的“照應副十二釵”也不能被隨意曲解,它隻是一個“方經二十四丈”,而不是四個“方經二十四丈”,這同“高經十二丈”一樣,也隻有一個,絕不會是四個“高經十二丈”;它的“照應副十二釵”隻是說“二十四丈”中的數字,照應了十二釵中的副冊十二人和又副冊十二人,加起來是二十四人。

周氏炮製一百零八釵,也是和脂硯齋對著幹,不尊重批語的本意,極盡歪曲之能事,來為他荒唐的思想服務,何嚐有一絲尊重脂硯齋的意思!

周氏雖然說是曹雪芹“處處打破舊套的一個突出的表現”,但其實質除過說明曹雪芹善於模仿前代作家,就別無所能了:你施耐庵寫了一百零八個綠林好漢,我就要寫一百零八個“脂粉英雄”;你在《水滸傳》中有個忠義榜,我就在《紅樓夢》中弄個情榜和你作對子。你《西遊記》寫了花果山——水簾洞——石頭變孫悟空,我就要在《紅樓夢》寫個大荒山——無稽崖——石頭變賈寶玉。他還總結說:“你看有趣無趣?一個偉大作家的智慧思維、才情聯想,就是這樣‘進行’的。”(《紅樓別樣紅》第273—274頁)

按照周汝昌的研究成果,曹雪芹全被他裝入前代偉大作家的“舊套”裏去了,哪裏還有“偉大作家的智慧思維、才情聯想”?哪裏還有自己的藝術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