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汝昌先生一貫堅持的“寫實自傳說”的失誤(1)(1 / 3)

一、周汝昌先生一貫堅持的“寫實自傳說”

周汝昌先生的《還“紅學”以學——近百年紅學史之回顧(重點摘要)》發表於《北京大學學報》(哲社版)1995年第4期。顧名思義,此文專為總結“近百年紅學史”而作。周先生在文章《小引》中說:“念此事所關亦非微藐,試為引端牽緒,或許不無用處,故不應因‘明哲保身’而避席無言。既是論學,所涉俗事,悉不闌入,一切唯以實事求是與臨文不諱為學術道德準則。”“臨文不諱”和不“明哲保身”周先生基本做到了,總之心裏想說的話都說了;唯“實事求是”沒有做到,原因出在“貶人揚己”上。

紅學是公器,任何人不能得而為私;“近百年紅學史之回顧”是總結20世紀《紅樓夢》研究成敗得失經驗教訓的大事,任何人不能得而為私。周先生的《還“紅學”以學》有違公論。他認為以蔡元培為代表的索隱派毫無“學”可言,“所謂的‘舊紅學’原來是一個不曾存在的假想名義”;而胡適也隻是“做了一般性的考訂工作,貢獻不小,但這兒並沒有什麼新的思想內涵與學術體係可言”,一句話,胡適的研究也夠不上“學”。在否定了新舊紅學之後,周先生又開始否定王國維《紅樓夢評論》所具有的“學”的價值。他說:“我一向認為王先生的《紅樓夢評論》雖然名高價重,受人推崇,但在‘紅學’的嚴格意義上講,卻不占什麼重要位置,無有自己研究的創獲可言”,夠不上“學”。他推崇陳蛻是個“評紅”大手筆,但“充其量還隻能劃入‘讀書感想’的範圍”,也夠不上“學”。他說俞平伯的《紅樓夢辨》“基本上是一部版本考訂的性質”,“其版本研究識力上受到限製”,“學”的品位自然不高,況且此後“很少有提得起的成就”。海外學者餘英時曾著文說考證派已是“山窮水盡”“眼前無路”,故必須革命,認為《紅樓夢》研究必須“回到文學上來”:對此他也給以批評。

在談到現當代紅學時,他說:“於是‘紅學’遂落於低層次的人士之手。以我自己為例,如果勉強冒稱一個‘學者’,也不過是在三流的層次,還有一些尚不如我,根本不具備研治此學的條件”,這正是“‘紅學’的悲劇性”。周汝昌舉的“低層次的人士”“尚不如我”的代表是王利器和馮其庸兩位先生。這是他在其《還“紅學”以學》的最後一部分《一點希望》中提出來的。他用“1980年,有人在《紅樓夢學刊》第ⅹ期發文”來暗指王利器;用“有人著書,以《遼陽五慶堂曹氏宗譜》為據,排斥豐潤祖籍曆史事實”來暗指馮其庸,並說:“該氏此考是他的成名作,全書數十萬言隻為考此一點,許多人奉為新獲與定論。所以當世的‘紅學’,即其體貌為學術者,亦有真有假,後來學人於此不能識辨,不唯在個別考證的主題上受愚,即整個治學方法態度,亦將蒙受不良影響。”

周先生就這樣一條帚把百年紅學史的成就掃光了。那麼難道周先生是白寫這篇《還“紅學”以學》的嗎?他什麼目的都沒有嗎?絕對不是的。周先生否定一切,目的在肯定他的“寫實自傳說”。他借“魯迅大師”之口說:“魯迅在蔡胡兩家之間,作出了毫不含混的抉擇:棄蔡而取胡,並且昌言指明,‘自傳說’開端最早,而論定卻最晚。”他就此下結論說:“這才真正夠得上是‘學’的了。”他還說:“魯迅也是個堅決磊落的‘自傳說’者。”至此,周先生撰寫此文的主旨才顯露出來:“近百年紅學史”的唯一成就就是他的“寫實自傳說”。

周先生批評紅學界存在以下現象:學力欠缺,“功底”太差;逞臆而言,毫無理據;造假作偽,惡語欺人;學風與學德。

平心而論,周先生的這個批評是中肯的,而且連周先生自己的這篇文章也未能免俗。他在前文說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夠不上“學”,在評論胡適和蔡元培爭論的本質時說:“他們正是‘一丘之貉’:都是在研究《石頭記》這部小說的‘本事’,並無根本的分歧——分歧隻是蔡先生認為曹雪芹是寫別人,而胡先生則主張曹雪芹是寫‘自己’”,因此胡適並未創建什麼“新紅學”;後文卻說魯迅肯定胡適的“自傳說”“這才真正夠得上是‘學’的了”。這就使自己陷入了矛盾,既然胡適的自傳說夠不上“學”,為什麼魯迅肯定胡適的自傳說就變成“真正夠得上‘學’”呢?魯迅是通過什麼途徑把胡適的“非學”變成“真學”的?這不是“逞臆而言,毫無理據”又是什麼?這裏還要指出:魯迅早年肯定的確實是胡適比較靈活的“自傳說”,但魯迅絕無肯定周汝昌絕對化“寫實自傳說”的可能;因為魯迅晚年放棄了“自傳說”,評價《紅樓夢》和賈寶玉均取典型論了。倘若天假魯迅以年,他老人家能活到解放後,並能讀到周汝昌的自傳說,不批評才是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