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對主題的誤解與其他大量的錯解
本文前兩部分所談的周汝昌對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子轉世人物賈寶玉與林黛玉關係的錯解,以及他改變寶玉、黛玉相愛的事實,把“木石前盟”和“金玉姻緣”調換為史湘雲與寶玉的愛情,第一步錯了,後邊就步步錯,可以說周先生對《紅樓夢》的錯解到了俯拾即是的地步。
周先生對《紅樓夢》主題的理解就與人不同。他在《紅樓奪目紅》中說:“至於‘花自飄零水自流’,那又正是‘沁芳’、‘花落水流紅’的全部書的主題,更是一絲不走。”(第81—82頁)他在《紅樓別樣紅》中也宣示:“群芳餞別,正所謂‘花落水流紅’,此方是《紅樓》一書總題大旨。”(第276頁)他還在《紅樓藝術》更具體地說:
沁芳,不正是雪芹用那奇妙的“點睛”之筆給你“形象注解”了嗎?沁芳,“花落水流紅”,“流水落花春去也”!桃花萬點風飄,落紅成陣,都是隨水而逝的命運!這是全書的象征,整部的主題啊!沒有足夠的中華文化素養的“準備課”,又憑什麼“神力”、“玄悟”來讀懂雪芹之書,來講論他的天才藝術呢?(第22頁)
他在《紅樓小講》中又說,林黛玉的《葬花》“即為《紅樓夢》的主題”,“因此之故,辭春,送春,踐花,葬花,造語有不同,總歸於一義。這才是《紅樓夢》的真主題”(第83頁);“寶玉初到‘幻境’,聞警幻仙姑歌曰——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這方是全部《紅樓夢》的真正主題”(第126—127頁)。
但是他在《紅樓夢的真故事》中卻說“盛衰聚散才是(《紅樓夢》)主題”,“第七十回書(前文略引數句),明麵是桃花社、柳絮詞,好像仍是一派‘賞心樂事’,實在筆筆都是寫那個‘聚散’的散字、盛衰的衰字”(第305頁)。
周先生的“沁芳”“花落水流紅”主題說在紅學百花園中自可成一家之言,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是他用“沒有足夠的中華文化素養的‘準備課’,又憑什麼‘神力’、‘玄悟’來讀懂雪芹之書,來講論他的天才藝術呢”?諷刺全國大多數《紅樓夢》研究工作者和廣大讀者沒有讀懂這部小說的知識和能力,我們是不能同意的。我們認為,隻要大約具有初中文化程度,隻要腦子健康,他們就能讀《紅樓夢》,或者喜歡讀《紅樓夢》,對這部作品有了自己的理解,以他們的童心讀懂這部偉大作品!我想這些童稚之心對作品的理解恐怕要比那位“偉大紅學家”“紅學泰鬥”更接近曹雪芹的文心和《紅樓夢》的實際。
凡是真理,都是簡單明白的。你看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俞平伯的《紅樓夢辨》,何其芳的《論〈紅樓夢〉》,無不如此。周汝昌的“花落水流紅”主題說與此不同,他的趣味主義嚴重,你看了就像墮入五裏雲霧中一樣,不辨方向,越發糊塗起來。他的主題說實在是不得要領,是對作品的一種誤解。
下麵讓我隨手舉出周先生錯解《紅樓夢》的例子,一斑窺豹,再看看他到底懂不懂《紅樓夢》。
他在《紅樓別樣紅》中說:“書到‘後之三十回’,湘雲才是真主角,文章的精彩也全在後邊。”(第214頁)你看這是什麼話?曹雪芹的偉大是因為他給我們留下深刻而又精彩的八十回《紅樓夢》;在此周先生表示了相反的觀點,他認為“文章的精彩全在後邊”,全在他瞎編的“湘雲嫁寶玉”的龍門故事中。為實現他的目的,他不惜給《紅樓夢》改書名。他在《誰知脂硯是湘雲》一書中說:“所以我說,《紅樓夢》一書,也可題作《雙麟記》”(144頁);又在《紅樓別樣紅》中說:“近日覺得有一新意:《紅樓夢》可稱為‘雲之夢’”(第146頁)。讀懂了《紅樓夢》的人絕對不會給這部作品胡編這些莫名其妙的怪書名的。
他在《紅樓藝術》一書說:“在‘千紅一哭’中,湘雲獨占紅首,而不是釵、黛諸人”(第84頁);又在《紅樓別樣紅》中說:“我講湘雲才是一部《紅樓夢》的真正女主人公”(第73頁);這比前文“書到‘後之三十回’,湘雲才是真主角”又進了一步,在小說前八十回中就已經是“真正的女主人公”。我們說《紅樓夢》的主人公是寶、黛、釵、鳳四個人,這四個人的故事在作品中都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作用;史湘雲擠不到這個主人公隊伍中去的,她更不具備這樣的作用。
周汝昌還在《紅樓藝術》一書中說:“一般人隻知書中有個林黛玉,以為她最重要,而不悟‘林家二玉’,一黛一紅(小紅本名林紅玉),紅比黛重要得多。”(第78頁)這太出格了!用他的這種思想去讀《紅樓夢》,於讀懂作品而言,恐怕隻能是南轅北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