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還在《紅樓奪目紅》中說:“看看這些女兒的‘總領銜’(脂硯所謂‘群芳’之冠)寶玉,一生受的是‘世人誹謗’(《西江月》)和‘百口嘲謗’(警幻評語),受謗者即遭冤者。寶玉乃是世上第一大冤人。”(第321—322頁)所謂“‘群芳’之冠”,就是說寶玉是眾女兒中的第一名。在己卯、庚辰兩本中的第十七、十八回前有一條脂硯齋的總批說:“寶玉係諸豔之貫,故大觀園對額必得玉兄題跋,且暫題燈匾聯上,再請賜題,此千妥萬當之章法。”“貫”的本意是串錢的繩索,引申義是串聯、連接的意思。“寶玉係諸豔之貫”的意思是說賈寶玉是連接金陵十二釵所有女兒的一條線索。但周汝昌卻把“諸豔之貫”校改成“‘群芳’之冠”,認為寶玉是“女兒的‘總領銜’”,硬是把賈寶玉改成女兒身,改成大觀園女兒中的第一名。他在這裏連寶玉的性別都弄錯了,怎麼還侈談讀懂《紅樓夢》?怎麼還能指望他讀懂《紅樓夢》呢?
周汝昌說:
雪芹筆下最出色的角色,就是他心中最愛重的人物。
我的感覺,他最著意傳寫的人是:鳳姐、妙玉、湘雲、探春——屬於“正釵”。稍次的副釵行列裏,則是平兒、鴛鴦、晴雯、襲人、小紅。此外的屬第三品,茲不煩言。
雪芹所重,人品第一,才貌第二,性情第三。(《紅樓奪目紅》第265頁)
周汝昌認為曹雪芹著意描寫的四個人物屬於一品,稍次的副釵有五人,“此外的屬第三品”,顯而易見,寶玉、黛玉、寶釵、紫鵑不在以上所列之內,都屬於“此外”的第三品了。這怎麼能叫做“讀懂《紅樓夢》”?!是周先生的思想認識出了問題,還是語言表達不嚴謹?我們還要向他請教:“雪芹所重,人品第一,才貌第二,性情第三”,你是從哪兒看到曹雪芹的這三條取人標準的?在著意描寫上難道平兒、鴛鴦、晴雯、襲人還趕不上妙玉?在人品、才貌、性情上她們哪一點趕不上鳳姐、妙玉、湘雲、探春?以行家裏手自居的信口開河,是不能叫作讀懂《紅樓夢》的。
周汝昌對《紅樓夢》的描寫語言有一段不同凡響的話,尖銳批評了曹雪芹的“俗筆”和“敗筆”。他說:
雪芹作書,是高境界高筆致;但偶涉世俗醜惡之事,卑劣之人,也就不得不用俗筆。這種俗筆出於開卷前幾回的,如“亂判葫蘆案”、“毒設相思局”、“頑童鬧學堂”等,倘若放眼全書,真可以“敗筆”視之。(《紅樓奪目紅》第319頁)
這表明周汝昌對曹雪芹的語言成就缺乏真知灼見。我們不能同意他的這個意見,《紅樓夢》裏麵沒有俗筆,更沒有敗筆。曹雪芹描寫“亂判葫蘆案”“毒設相思局”“頑童鬧學堂”不僅不是敗筆,而且是成功的大手筆,它展開了生活,揭示了矛盾,推動了情節發展,塑造了人物性格。其語言之精到,可以說達到了不能易一字的地步。連曹雪芹描寫罵人表現出來的都是大手筆的風姿,比如焦大罵人,一筆多用,既揭露了寧國府汙穢,又生動表現了焦大的性格,秦可卿聽了不可能不憂慮病倒,這就推動了情節發展。賈璉與多姑娘偷情,又因與鮑二家的偷情而與鳳姐吵架,大打出手,事情俗得不能再俗了,但曹雪芹的描寫全然是大手筆。還沒有前代作家描寫同類事情達到曹雪芹水平的。這難道不是成功的大手筆,倒像是周汝昌說的是“俗筆”和“敗筆”嗎?
這節文字已經夠長了,該打住了。批評周汝昌對《紅樓夢》的歪曲與錯解,是要專著才能完成的任務。如果讀者看了此文,明白了聶先生“周汝昌根本不懂《紅樓夢》”的評語,那就是對筆者最大的安慰。
注釋
①東海:《文林廿八宿:師友風誼》,第325頁,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
②《20世紀紅學研究曆史之回顧——怎樣讀懂〈紅樓夢〉的發展史》,見《河南教育學院學報》,2003年第一期。
③《論<;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見中華書局版《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