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睜開眼,黑寶石一樣的瞳子靜靜的看了楓一眼,隻是一眼。然後,被無限的光華絞碎,掩埋。
那是什麼樣的一雙眼睛,楓說不出來,但是就象從前每一次看到它們的時候一樣,楓的心碎成粉末。
同樣的幻夢,同樣的眼神,楓一千次的心碎。
為什麼?
迷茫裏的楓仿佛看見高高的山崖上,那襲雲一樣的白衣無聲的飄落,化成一道白色的光練在空中飛舞。他伸出了雙臂,顫抖著擁下了。然後在一彈指後,白練化作血色的河流高高垂下,楓的懷裏,滿抱的冰蓮!
一朵一朵,楓木然的看著那些冰蓮隨著血色的河,流下了山穀。
太陽,終於躍出了大地,第一縷曙光裏,最後一朵冰蓮融化成水。
不知不覺間,楓,淚流滿麵。
夕陽透過雕花的窗戶,照在楓的臉上,他抬起頭來。對麵的毗盧遮那佛,結印跌坐於蓮花台上,在煦暖的光輝裏,寶像莊嚴。一旁的老僧看著他滿是淚水的臉,輕輕的搖頭。他收起了經文長歎道:“我以《心經》三晝夜,全寺僧眾七千遍往生咒,還是壓不下你心中的魔障。你還是好自為之罷!”
“大師能渡我出家麼?”楓抬起了頭。
白馬住持,號稱佛法世間第一人的玄寂居然說:“我又怎麼渡得了你?”他走出了佛堂。楓無言。
從他降生人間,他就一直為這個夢糾纏,好象一個附在自己靈台裏的幽魂。如果連玄寂也束手無策,那麼,真的就是宿命吧?
他解開身上的袈裟,撣了撣裏麵平常的裝束,說:“你來了?”
毗盧遮那佛高高的供桌上,白衣紫發的女子坐在那裏輕輕晃著她修長的雙腿,象個孩子。她卻在靜靜的凝視迦楠香飄渺的煙氣,玉一樣的麵頰上,一片肅然。
她說:“又見到她了?”
楓點了點頭,他每次見到那慘烈的一幕後,就一定會看見這個美麗的女子在身旁,好象和那個幻夢是一對孿生的姐妹。他已經不奇怪了,如果這個女孩子不來,他可能倒真的會驚奇。唯一有一點還讓他總是想不通的,是這個女孩子的麵容。她很美麗,美麗得和絞架上的女子一樣。其實,她和那個絞架上化為冰蓮的女子完全一樣!絕對沒有半點分別!
可是他的直覺總是頑固的告訴他她們絕不是同一個人,沒有疑問,沒有思考,無論覺得多麼奇怪,他相信她們確實是不同的兩個人,這個女孩子也這麼說,可是每次他問起這個關於相貌的問題,她都隻是輕輕的笑笑,卻不說話。
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女孩子,他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欲念。他不想抱她,不想吻她,也不想擁有她。他直覺上知道,自己一定在很遙遠的過去,和她無比的熟悉。她從一來就成為他的朋友,在她麵前,他從來沒有過害怕,即使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個什麼!所以那個女孩子的出現沒有使他驚奇,她說“她”是指誰,楓也很明白。女孩子微笑了一下:“第八百一十七次了,每一次你象在夢裏,見到她死在那裏,每一次你都不由自主的流淚,你還沒有明白麼?”
她往空中抓了一把,香的煙氣透過她纖細的手指流了出去。她從供桌上跳下來,黑寶石一樣的瞳子毫不顧忌的看著楓。
楓不說話。
女孩子說:“不和我來,很快你還會見到她,看她死在那座山崖上。”
“你到底是要我去哪裏?”楓問。很長時間以來,這個女孩一直知道他的幻夢並告訴他有一個地方能解開他所有的心魔,他已經不在乎這個女孩是怎麼知道的了,隻是對那個地方,他還在疑惑。
“我會騙你麼?”女孩子輕輕的說,“你記得今天早晨你在街頭看見的那個孩子?”楓點了點頭:“他給父母拋在街頭,已經死了,我是醫生,可是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