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尚未穿透黑暗的天盡頭,遙遠的大地上,神秘的古歌開始升騰,斑駁的號角空虛的哀鳴,迤邐的隊伍無聲的行進。走過土,走過水,走過倒伏的鮮花,走過鏽蝕的刀劍,走過新血和屍骨。
在風中,最後一杆戰旗終於倒下,上麵神聖的徽章落在泥中,被塵埃掩埋。啄食屍骨的禿鷹被驚飛起來,在空中遙遙的盤旋,尤然被嗜血的本性吸引在隨處遺棄的血肉上。戰士的刀已經折斷,他們的甲已經破碎,他們的血已經流幹,他們帶著一身的傷痕,踐踏過這片曾經美麗的土地,他們的靴子把幸存的花草踩進土裏,他們的手把沉重的絞架托向天空,向高貴的天神展示上麵無雙的女子。在天明之前,用這純淨的生命,他們要去祭祀死難的同類,和他們自己。
惡鬼一樣的戰士無言的走著,絞架上的女子也無言的仰望天空,好象這本是她的宿命,她並不埋怨,也不奢求。晨風吹起她紫色的長發,水晶一樣的麵頰上沒有一絲瑕齜,瑩玉一樣的肌膚柔嫩如嬰兒的唇,沒有一分血色,也沒有半分顫抖,純潔得就是天池中初浴的神女,美麗得仿佛悄悄盛開的菩提花。白色長裙下聖潔的身軀被托在猙獰的戰士手中,這片土地上最美麗的生命靜靜的等待著死亡。
薄霧中的古道上,楓無言的看著這一切,看著那隻等待死亡的隊伍,帶著那個等待死亡的女子,遠遠的來了。沒有話語,沒有驚訝,什麼都沒有,隊伍就這樣走過了楓的身旁,仿佛楓是另一個世界的觀眾,他們自己則是舞台上的優伶,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重複一個慘烈的悲劇。悲劇結束後是什麼?沒有人知道。
楓,也不知道。他默默的看過戰士們眼中恐怖的空洞,看過女子眼中淒慘的茫然,他不是無動於衷,他的冷靜隻是因為他曾經看過這幕慘劇不知多少次。
如果每一次雨,天上都落下鮮紅的血,誰還會恐懼?
所以楓隻是歎息。他看到了女子的唇,鮮豔的唇,在蒼白的麵頰上,份外耀眼。絞架掠過他身邊的時候,他俯下身去吻那晶瑩的雙唇,他看見自己慢慢貼上了女子的唇,然後,輕輕陷了進去,陷進了虛無。他吻到的,隻是空無。
隊伍走了過去,楓無奈的笑了一下,很苦。很久以來他都知道自己能救那個女子,隻要能吻到她的唇,但是他也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的失敗。
熊熊的烈火被點燃,在高高的山顛,鏽跡斑斑的鐵鏈緊緊的勒住了女子白晰的脖頸,纖細的腰肢,豐隆的胸脯和修長的雙腿,鐵鏈死死的陷進她的身體裏,把她捆縛在滿是深黑的血跡的絞架上。女子身軀那種聖潔的豔悄悄**著楓的心,他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的抽緊,**。他壓製不下心裏忽然泛起的那一點難以言喻的悸動,他無法不承認自己極度的想去擁吻那美麗的女子,把絕豔的軀體融化在自己的懷抱中。
這無雙的尤物不是要被獻給天神,不是要被獻給大地,而是要被奉獻給死亡。從來,楓都知道這一點,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
他很慶幸自己還沒有在那絕世的美麗中迷失,因為他還有一點隱隱的悲哀。他看見了她的眼睛,仍隻是靜靜的眺望著的眼睛,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平靜的看著天邊飛過的一隻蒼鷹。平靜裏,楓相信她的心還是在等待著宿命裏的那個救主。
但是楓知道,沒有人會來!他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可是,今天自己又錯過了她的唇。所以她能等待的隻有死亡。
鬼一樣猙獰的戰士木然的呆立,組成一個鐵一樣的圈子把女子包圍在絞架上,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走動,甚至沒有人喜悅,沒有人悲哀。隻有遠處的楓獨自無奈。
他覺得太陽要升起來了,天地間沉浸在最後一片徹骨的寒冷中,他輕輕的歎息,因為那一刻還是不可避免的來到了。戰士們夢囈一樣念起了召喚死亡的咒語。
一刹那間,冰冷的風好象全部消失了,所有的寒冷都一起向高高的山顛湧去,楓看見天地間的寒氣全部凝聚在了女子的頭頂,巨大冰冷的氣團下,女子晶瑩得,如雪。烈火無聲無息間熄滅。女子閉上了雙眼。寒氣凝聚成的瑩藍色光團裏,千萬柄冰的刀刃飛旋墜落,親吻女子每一寸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