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莊是辛派詞人的重要代表。他十分推崇辛棄疾、陸遊的詞,對辛棄疾評價尤高。他的詞以愛國思想內容與豪放的藝術風格見稱於時,在辛派詞人“三劉”(劉克莊、劉過、劉辰翁)中成就最大,甚至被認為“與放翁、稼軒,猶鼎三足”(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賀新郎·送陳真州子華》、《沁園春·夢孚若》、《玉樓春·戲林推》等詞,是他的代表作。或悲痛“長安不見”,或慨歎“功名未立”,諸如《玉樓春·戲林推》中“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等名句,愛國情深,沉鬱蒼涼,確乎“壯語亦可起懦”(楊慎《詞品》)。此外,像《鵲橋仙·鄉守趙寺丞生日》要求“更將補納放寬些,便是個西京循吏”,直是以詞為民請命,在別的詞家中這樣的作品是不多見的。劉熙載注意到劉克莊不屑於剪紅刻翠,認為“後村《賀新郎·席上聞歌有感》雲:‘粗識國風《關雎》亂,羞學流鶯百轉,總不涉閨情春怨。’……意殆自寓其詞品耶?”(《藝概》)但也有人認為他的詞“直致近俗,乃效稼軒而不及者”(《詞林紀事》引《曆代詩餘》錄張炎語);“縱橫排宕,亦頗自豪,然於此事究非當家”(《四庫全書總目》)。這是偏頗之見。實際上,劉克莊也不乏清切婉麗之作,如詠海棠的《卜算子》、詠舞女的《清平樂》等詞即是。
詩人一生經曆孝宗、光宗、寧宗、理宗、度宗五朝,因為父親封贈少師銜,他也算是貴胄子弟,23歲就以蔭補官,踏上仕途之路,典型的官二代。如果他平穩生活,安靜做官,享受這種自出生就有的好生活,縱使將來不能出將入相,富貴顯達,也定然令無數人羨慕不已。然而,他誌氣天縱,抱負不凡,在宋王朝的官場泥淖裏,自然會屢屢碰壁,曆盡磨難。詩人38歲時,因所作《落梅》詩中有“東風謬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的句子,被劾免官。在家閑賦,這一呆就是十年。淳祐年間,宋理宗賞識劉克莊“文名久著,史學尤精”,又因為他是蔭官入仕,特賜同進士出身(宋代科舉,進士出身更為榮耀)。按照現在的話說,已近中年的人,仕途又難再有大的晉升,本應安安穩穩,照顧好老婆孩子,過好下半生就好了。然而,劉克莊卻並不安分於此。在朝任職僅一年就因為“草詔忤旨”而被放外任。淳祐十一年(公元1251年),又因彈劾權臣史嵩之,再度被免官,在家閑居八年。他前後被罷官達四次之多,本是因蔭致仕的官二代,卻憑著一腔熱血,滿腹才學伸展拳腳,反複“折騰”,在南宋詞人中也算得上異數。
第一次落職時,他在詞中寫道:“老子平生無他過,為梅花受取風流罪”(《賀新郎·宋庵訪梅》)。第三次免官時,自稱:“平戎策,從軍什。零落盡,慵收拾。把茶經香傳,時時溫習。生怕客談榆塞事,且教兒誦花間集。歎臣之壯也不如人,今何及!”(《滿江紅·夜雨涼甚,忽動從戎之興》)不知是揶揄自己還是嘲諷他人,內心的憤慨用輕鬆的筆調脫出。
關於辛派詞人,簡要的說是指南宋時期,受辛棄疾的影響而形成的一個詩詞流派,其成員主要有陳亮、劉過、劉克莊等。他們繼承了辛棄疾的豪放詞風,意象宏大肆意、風格雄豪悲壯、意境慷慨激昂,以抗敵愛國、感撫時事為主要創作內容,使詞更進一步散文化、議論化。劉克莊曾在《稼軒詞》序中稱讚辛棄疾的詞:“大聲鏜鞳,小聲鏗鍧,橫絕六合,掃空萬古,自有蒼生所未見”。這段話很形象地概括了辛詞的特質,也說明劉克莊很能把握辛派詞的特點。“稼軒是極有性情人,具一段真氣奇氣,否則紙上奔騰,其中俄空焉,亦蕭蕭索索,如牖下風耳”(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辛詞其實並不好學,學得不好,很容易流於粗豪叫囂,而劉克莊算是辛派詞人中的佼佼者,雖也有過分直白淺露的毛病,但更有達到爐火純青地步的名作。開篇的《賀新郎·九日》便是其中之一。
上篇寫重陽節登高望遠所引起的感喟。首三句先以“湛湛長空黑”烘托出胸中塊壘。滿天密布深黑的烏雲,再加上陣陣斜風細雨,真是“滿城風雨近重陽”,使人心亂如麻,愁思似織。下麵四句說平生目空一切,他自稱“一生枘鑿,壯夫瞋懦,通人嫌拗。”(《水龍吟》)曾因泳《落梅》詩譏刺時政,“東君繆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致遭權臣忌恨,由此病廢十年,但他並不因而畏怯,這在他病後仿梅絕句中可以看出,“夢得因桃卻左遷,長源為柳忤當權。幸然不識桃並柳,也被梅花累十年。”重陽本來是登高之佳節,由於風雨淒淒,隻能登上高樓,放眼遙望千山萬壑,浩蕩秋色,也即是“群玉峰頭,萬裏秋無極。”(趙以夫《龍山令》)高樓百尺,用劉備語,劉備與許汜共論天下英雄;許汜說,“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由於許汜隻知求田問舍,營個人私事,因此陳元龍與許汜不多講話,並讓他睡下床。劉備批評許汜自私,並且說,要是我的話,就自己睡在百尺高樓,叫你睡在地上。事見《三國誌·魏誌·陳登傳》詞中的百尺高樓,是指英雄誌士登臨望遠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