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創作於北宋哲宗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那年賀鑄三十六歲,青春之年,奔湧的血氣激蕩胸懷。當時西夏屢犯邊界,詞人出任和州管界巡檢(今安徽和縣一帶),任管界巡檢(負責地方上訓治甲兵,巡邏州邑,捕捉盜賊等的武官)。朝廷政治日益混亂,新黨變法的許多成果毀於一旦;對外又恢複了歲納銀絹、委屈求和的舊局麵,以致西夏騷擾日重。賀鑄內心十分不滿,然而他人微言輕,根本無法在朝堂之上與人爭辯,產生更大的影響,隻好將抑塞悲憤之氣化為金石之聲,寫下這首曲詞悲壯、鏗鏘有力的《六州歌頭》。上片落筆先從追憶自己在汴梁城度過的六七年倜儻逸群的少俠生活寫起。“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以“俠”、“雄”二字總攝下文,從“肝膽洞”至“矜豪縱”寫豪俠們的“俠”、“雄”品格,勇敢正義,慷慨豪爽。“輕蓋擁”至“狡穴俄空”九句,寫豪俠們“俠”、“雄”的具體行藏,馳逐、射獵、豪飲,過著快樂的生活。上篇有點悠然,虛實相間地向讀者展示了一幅弓刀武俠的生動畫卷。這種遊俠壯士在宋詞中則是十分少見的。換頭緊承“樂匆匆”三字,用“似黃粱夢”四字轉折文意、變換情緒,那一切都如夢似幻地過去了,自己和豪友們被迫離開了京城到外地供職,勞碌於案牘文書,不能馳騁疆場,滿腔悲思鬱憤如決口之堤噴發而出。鋒芒直指內外,不禁使人發出這樣的感慨,“為什麼會這樣?”詞人激憤的情緒愈益高昂,詞的主題亦隨文深化。“笳鼓動”以下六句,是全詞的高潮,極寫報國無門的悲憤,愛國之情,感人至深。最後三句,變激烈為淒涼,寫理想破滅的悲哀,自己既不得誌,隻能滿懷悵恨寄情山水撫瑟送客以為宣泄了。本詞第一次出現了一個思欲報國而請纓無路的“奇男子”形象,是宋詞中最早出現的真正稱得上抨擊投降派、歌頌殺敵將士的愛國詩篇,起到了上繼蘇詞、下啟南宋愛國詞的過渡作用,更兼筆力雄勁,感情充沛、題材重大,是北宋詞中不多見的、閃耀著愛國主義思想光輝的豪放名作。
40歲時,賀鑄仍在軍隊中屈居下僚,仕途上難以再有晉升,不過他的詞倒是為他贏得了不小的聲名,於是一個朝廷武館因為他的文采而受到眾人的矚目。賀鑄的內心是不快樂的,年輕時的夢想還在,自己的才華和能力還在,隻是沒有機會了。內心敏感、任俠好義之人,索性放浪形骸,像魏晉狂士一般,恣意山水,縱酒肆情。賀鑄還用《將進酒》嘲弄那些假意清高,內心汙濁的逐名追利之人:
城下路,淒風露,今人犁田古人墓。
岸頭沙,帶蒹葭,漫漫昔時流水今人家。
黃埃赤日長安道,倦客無漿馬無草。
開函關,掩函關,千古如何不見一人閑?
六國擾,三秦掃,初謂商山遺四老。
馳單車,致緘書,裂荷焚芰接武曳長裾。
高流端得酒中趣,深入醉鄉安穩處。
生忘形,死忘名,誰論二豪初不數劉伶?”
雖然仕途不順,但是賀鑄還是想再拚上一拚,也不枉人世間走此一遭。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因母喪去職,不久東歸,遊曆或居住於蘇、杭一帶。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年),服喪期滿,召為太府寺主簿,繼又改任宣議郎,通判泗州。崇寧四年(公元1105年)遷宣德郎,通判太平州。再遷奉議郎。大觀三年(公元1109年)以承議郎致仕,卜居蘇州。在退居蘇州時,賀鑄填了一首著名的《青玉案》,此詞通過對暮春景色的描寫,抒發作者所感到的“閑愁”。上篇寫路遇佳人而不知所往的悵惘情景,也含蓄地流露其沉淪下僚、懷才不遇的感慨;下篇寫因思慕而引起的無限愁思,表現了幽居寂寞積鬱難抒之情緒。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華年誰與度?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
若問閑情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黃庭堅十分喜歡這首詞,讚曰:“解道當年斷腸句,如今唯有賀方回。”賀鑄也因結尾的一句“梅子黃時雨”,賀鑄得了個“賀梅子”的雅號。賀鑄說自己本是唐朝詩人賀知章之後,但推本溯源,賀姓卻來自戰國時期的王子“慶忌”,以“慶”為姓,居住在吳越一代,所處湖泊為“慶湖”,所以自稱為“慶湖遺老”。當時,很多人認為賀鑄的這個說法缺乏根據,但是他依然使用“慶湖遺老”的名號,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