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1 / 1)

肖念剪了頭發,麵容祥靜。

細國有容乃大,全球各地的藝術家都願意在此流連。

倦怠的陽光,一群灰藍的鴿子平地而起,劃過排排建築的臉,像是五線譜上的蝌蚪。廣場上坐了露天喝咖啡閑談的人們,地上有街頭藝術家畫畫抱著吉他唱浪漫的歌,黑白黃,各色麵孔川流不息。

她清醒時就開始閱讀大量關於宗教方麵的書籍,她似乎真的平和下來了,能對喬一說清楚不同宗教之間的相通之處,也能意識到人願意相信神力,是對現狀過於無能為力,這才甘心聽天由命而有所信奉,便覺得自己有所虔誠,天也會因為這虔誠善納你。說來道去,人總是缺失安全感的,她對喬一說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缺乏安全感的生命。

月白的玉鐲溫潤簡樸,她日日戴在腕上,是喬一帶她走出鹿城時買的第一件禮物。他說,隻願以後的日子,淡然安然似這玉,一個小圓圈,是為了給你以前的人生劃上最優美的符號。從今以後,我們重新開始。

她看著眼前英俊溫暖的麵孔,一聲不吭。

細國特有的風情恰如蔚藍的大海,她枕在遼闊的波濤上,偶爾有些年少舊夢擾得她不能平靜,當她跟著喬一走過人群中,總有人回頭看,因為那光一樣柔和的氣場,動人心魄。

與世無爭的日子,她坐在家裏的落地窗前穿珠子,做項鏈做手工藝品,掛在喬一的春天照相館裏賣。

或者披白色的風衣,在下了微雨的暮色街邊緩慢行走。隻為了聽聽鋼琴店裏那個練琴的四歲女孩斷斷續續咿咿呀呀的曲調。

時光周而複始,她的心態不過漠然如佛座前的拈花一笑。

喬一慢慢放下心來了,他打算把店裏的鋼琴移到她經常坐的落地窗前。

然而某個春天的早晨,她聽見第一遍鳥聲就睡不著了,打掃屋子,清曬衣裳,一直忙碌到晚上。到夜裏十一點,打開《大悲咒》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樓下燈火輝煌。她合上書,前塵往事夢一樣一一在心頭碾過,她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落到樓下那條流淌著音樂的街上。

街上走過背著畫板的少年,風把他的白衣吹得緊貼在細瘦的身軀上。少年驕傲地行走著,他不知道自己的腳步將要帶他進入怎樣的年華聖地,全然不把周圍神色各異、裝飾各異的男女放在眼裏。茫茫的混沌被他的腳步穿開,殺出一條清晰的路。因為年輕的驕傲,希望總是寄予過多的美好。她看見少年走到一個電話廳前,打了電話,然後手插進口袋裏等,一個卷發的女子遠遠地跑過來,他們在街角擁吻,漠漠車流人流都是華麗的音樂背景……

喬一處理完最後一批照片,衝泡好藥,右手端著,左手懶懶地舒展出去,走進來找她。

杯子砸落到地上,滾到空空的白色安眠藥瓶前——還差一丁點兒距離就觸到了那個孤獨的小小的絕望的瓶,但飽含希望的杯子滾著滾著就停下來了。就像他對她的心一樣,他不顧一切地朝向她,卻總不能完全夠到。

紅色的地毯被染得像是一大塊深紅色的血。

她已經走了,靜靜歪在靠椅上,嘴角含笑。

他將她的頭緊緊摟在懷裏,沒有聲音,眼淚靜靜地流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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