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墨爾本城區方正平坦，到了郊外就變成了丘陵地帶，東南遠郊的丹頂農山脈是墨爾本附近的最高大的山脈，也是人們常去遊玩的地方。今天旅遊團去那裏坐了老式的小火車，然後就去爬山。
山上樹木高大，森林濃密，生態環境極好。海倫舉著小紅旗說，澳洲旅遊的特點就是“野趣自然”，較少的人工雕鑿，山上沒有廟宇。不像中國把許多廟建在山上，這裏的教堂都是在人多的城區裏。
“上帝對人少的地方沒興趣。”阿龍的照相機一路忙個不停。
雷哥說：“本來今天還要去摘草莓，因為季節不對，草莓你們吃不上了。澳洲還有一個特點，吃的喝的東西比較自然幹淨，大家可以放開肚子吃。”
老山東就說雅拉河邊的燒烤還沒有吃夠，那小羊排特別好吃，在鐵板上烤得滋溜滋溜，放進嘴裏，中間那根小骨頭一抽出來，肉就在嘴裏化了，一點羊騷味也沒有。如果讓他放開肚子吃，他一口氣能吃二十多塊。海倫告訴他，那個小羊排要三十多元一公斤，一公斤不到十塊。花豔麗說，怪不得我晚來一步，一塊小羊排也沒有嚐到。
河南老姐說雞翅膀也挺好吃，烤得焦黃焦黃，又嫩又香。亨利張說雞翅膀是澳洲最便宜的肉食，二元九毛九分錢一公斤，你吃五個雞翅膀還不如老山東咬一塊小羊排。李娜娜回答道：“我就喜歡吃雞翅膀。”
美女作家說：“河南老姐說得對，吃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喜歡吃那個玉米棍，一咬一口水，澳洲的玉米特好吃，什麼肉也比不上，我一口氣吃了兩個。”
亨利張說：“玉米剛上市的時候兩元錢一棵，現在是一元錢兩棵。”
李娜娜對兒子說：“你爹地怎麼像個家庭婦女一樣，菜市場的價格全知道。”
強強說：“爹地說，買便宜的菜，省下錢來供房，我也同意。就是家裏雞翅膀和土豆吃得太多了。”
李娜娜說：“你懂什麼？他就是肯在女人身上花錢，去一次那個脫衣服的俱樂部，能吃多少雞翅膀。以後你不要讓他去那種下流地方。”
強強說：“他是成年人，我可管不住他。媽咪，要不你來管他？”
董大發說：“燒烤挺好吃，就是酒沒有喝盡興，什麼福士特啤酒也是貓尿，喝了不過癮，下次一定要來點白的。”夏壽禮說：“中國農民家家都有院子，為什麼不學學人家澳洲人的燒烤，沒有後院，前院裏烤也行。”董大發說：“行什麼行？這香味飄出院，全村人都到你家裏吃喝來了，有的端著飯碗直接跨進你家院子，鄉裏鄉親怎麼辦？不給吃，上房揭瓦。”
阿龍說：“我們廣東人喜歡吃新鮮的東西。澳大利亞吃的東西，是不是都是天然食品？”
雷哥回答：“那倒也不是。市場上有賣天然食品的專用櫃台，蔬菜果品被蟲子咬出小洞，外表雖然有些難看，但價錢卻比同類產品高出一倍還不止，那才是真正的天然食品，是富人家的食品。不過一般的食品在製作過程中，都比較幹淨。澳洲什麼都講法律，不會亂來。”
牛縣長從澳洲旅遊又聯想到金牛縣的山山水水，他描繪的前景是：“金牛縣古戰場旅遊區可以考慮立體式開發，吃喝玩樂一塊搞。天上直升飛機盤旋，地下是參觀古跡和燒烤野味，然後讓遊客摘水果，我們那兒沒有草莓，可以搞個蘋果梨子什麼的。在黃河古道裏灌點水放些鯉魚，讓遊客垂釣，就說那是當年薑太公釣魚的地方。山坡上點起狼煙那就是古烽火台，再設幾麵大鼓，找幾個小夥子臉上畫幾道迷彩，穿豹皮擊大鼓，後麵豎起幾麵古代的旗幟。戰鼓擂擂，旌旗飄揚，這古戰場就齊了，名字就叫做金牛縣古戰場生態旅遊。”
小馬叫道：“哇，牛縣太牛了，連遠景規劃都繪製出來了。”
牛縣長說：“這不是遠景，這是複古，這和人們喜歡玩古玩的道理差不多。”
小馬說：“要不幹脆就叫穿越。再把遊客分成兩撥人馬，一方扮成黃帝的人馬，另一方扮成炎帝的人馬。那時候肯定沒有機槍大炮，大概連鐵器銅器的冷兵器也沒有，就搞幾根竹子木棍當兵器，讓他們在古戰場上較量，那就更熱鬧了，就像玩軍事遊戲。還可以設個獎，誰打贏誰獲獎，這個獎就叫‘炎黃子孫獎’。牛縣，你看行不？門票收費也可以高一點，增加縣委的財政收入。”
“那還是生態旅遊嗎？那是在搞武鬥，‘文化大革命’又來了。‘炎黃子孫獎’，虧你想得出來，炎黃子孫就得打來打去嗎？”牛縣長想了想說，“不過，如果真能在金牛山脈找出金礦，也可以學學這裏的開發金礦旅遊，一礦二用。”
董大發說：“這個項目可以考慮讓我們公司來做。”
牛縣長說：“這要經過縣委的統一部署，誰說了也不算。”
一個小時不到，大家都爬到了山上，觀望山下，濃綠蒼黛，城鎮房舍點綴其間，猶如各種花朵開放在綠葉叢中，一條條公路則如銀蛇般彎繞在綠茵中間。老山東說：“澳大利亞的山太低，我們家鄉的泰山能爬一整天。”美女作家說：“我們四川峨眉山能爬三天三夜。”穆哈哈說：“聽說峨眉山上的猴子比人聰明，吃桃子不吐桃核。”馬秘書說：“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鮑導說：“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阿龍就問：“仙在哪裏，不會又是你吧？”
不一會山穀裏飄起一層白霧。下山的路有兩條，大家自由活動，兩個小時後在山下的停車場彙合，那兩條山路都通停車場。
下山時，董大發一路跟著雷哥，他自從一泡尿澆出了黃金後，總覺得還要再發一下，那天聽海倫說了雷哥家的那幾塊奧運會的磚，他一直惦記在心裏。這會兒他又遞上中華煙：“雷哥，這個山裏麵有沒有金子，你有沒有用小鬼子探地雷的玩意來探過？”
“這裏是旅遊區，每天有很多遊客，如果有金子早就被別人發現了。”雷哥點上煙說，“真想挖金子，那得去荒山野嶺人煙稀少的地方。你去不成。”
董大發左顧右盼了一下，見身邊沒有人，輕聲對雷哥說：“咱不說金子。聽美女導遊說，你們家的後花園裏有幾塊1956年奧運會的磚頭？”
雷哥說：“還真有這麼一回事，我也瞧見過，要找一找，大概有五六塊吧，是墨爾本奧運會的時候，一家磚廠特製的。”
董大發說：“這磚頭日曬雨淋，早晚會毀壞。你有沒有想到出售？”
雷哥說：“我可沒有想到過這磚頭還能賣錢。”
“你說個價吧，一塊磚多少錢？”董大發認為機會來了。
“還有我呢。”夏壽禮像幽靈一樣從樹後鑽出來，“老董，你不能吃獨食啊，把兄弟給忘記了。”
“老夏你怎麼和特務一樣？”董大發瞧見鮑導、阿龍和花豔麗也從樹林裏走來。美女作家嚷道：“誰是特務啊，你們在說什麼事情？”又見包金銀和雯雯也走出來，董大發心裏想：完了，完了，這幾塊破磚早晚要被暴徒們搶了。
李娜娜和兒子強強從另一條路下山。亨利張沒有和金牛縣的那幾個老鄉在一起，而是在母子倆不遠處跟著，偷聽母子倆講些什麼，這是他這次出遊的主要任務。這會兒他剛躲到一棵樹後，晶晶和跳跳奔跑過來，躍過他的身邊：“嘿”了一聲，把他嚇了一大跳。
晶晶和跳跳瞧見強強，高喊道：“強強，我們比賽誰先跑到山下。”
強強和李娜娜在一起走，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就說：“媽咪，我和他們比賽，你慢慢走。”
“人家是小兩口子，你跟在後麵瞎起什麼哄？”河南老姐在兒子背後叫道。
兒子跑得不見了蹤影。河南老姐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摔了一跤，站起來後，腳部疼痛，走路一拐一拐，沒走幾步就要停下，坐在路旁的石塊上喘氣。她想用手機招呼兒子，一瞧，放手機的背包讓兒子背下山去了。
“腿摔傷了吧，要不要我幫你？”亨利張突然出現在李娜娜的眼前。
“誰要你幫？我自己能走。”李娜娜斜了前夫一眼：“你怎麼像幽靈一樣出現？”
“我跟在你們後麵，不是關心你嗎？”
“我看你是不安好心，就等著看我遭災。”
“說什麼呢？我有這麼壞嗎？”
這時候，走過幾個洋人遊客，問李娜娜要不要幫忙，李娜娜也不知道讓他們怎麼幫，搖搖頭。亨利張知道李娜娜的心思，就說：“你就把我當作一個陌生人。澳洲人很熱情，喜歡助人為樂，剛才你都瞧見了。”
“你算什麼澳洲人？假洋鬼子。”李娜娜說著自己站起來，剛跨出一步，就“哎喲”叫了一聲。亨利張立刻扶住她，嘴裏說：“你就把我當作半個洋人半個中國人吧。”李娜娜推開他，但身子又搖搖晃晃站不住。亨利張再一次扶住她，這時候，她想推開他也使不出勁來。
沒走幾步，李娜娜的腳還是不行，一落地就疼，她說：“要不你先下山去，把兒子叫上來，我在這裏等著。”
“一上一下，要浪費許多時間，說不定他們已經在旅遊車裏等我們呢。要不這樣，我背你下山。這山路已經走了一半。”亨利張的態度很誠懇。
“誰要你背？”李娜娜說這話的時候，底氣顯然不足，聲音比剛才輕了許多。
“你就別把我當作亨利張，把我當作急救中心，當作救命車，澳大利亞專門有這項服務。”亨利張已經彎下腰來。
“你咒我啊，讓我上急救中心。”李娜娜嘴上是這樣說，身子不由自主地伏在亨利張寬闊的後背上。
這時候山下那些遊客們，已經為雷哥後院裏的那幾塊奧運磚鬧得不可開交。還說，今天一定要去雷哥家看個究竟。
鮑導說：“奧運磚的故事沒完，應該有一個結果。”美女作家也說：“小說都有結尾。”
董大發說：“我的中華煙，也不能讓雷哥你白抽。要不就是美女導遊瞎編，根本沒有奧運磚這回事。”說著又朝海倫那兒投去一眼，那意思好像是“那條羊毛被子也不能白送”。
“我沒有瞎編。”海倫在邊上偷著樂。
夏壽禮舉起拳頭高喊：“一定要去雷哥家，查出奧運磚的真相。”
老山東對奧運磚不是很有興趣，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還先來了一段開場白：“各位經常出門旅遊的人民群眾都知道，導遊和司機是遊客的階級敵人，經常搞出名堂來斬遊客的鈔票。這次我們廣大遊客群眾要反其道而行之。”
雷哥問：“什麼反其道而行之？你又要做造反派。”
老山東大聲道：“就是我們遊客也要斬一下司機和導遊。老雷哥啊，上次你說起過，這裏許多人家的後院裏都有燒烤爐子，你家後院裏有沒有啊？瞧這天還大亮著，要不今晚上你家再去燒烤燒烤。”
沒有想到，老山東的這番胡說，得到許多遊客支持，有人說一想到那個燒烤，就會流口水。眼下的境況是，有人要去看奧運磚，有人要去燒烤，都說這“反其道而行之”好，造反有理，吃喝更棒。
海倫感覺到走投無路了，說要和雷哥商量商量，走到雷哥那邊：“幹爹，今晚你可要死定了。”
“聲音輕一點，別幹爹幹爹地亂叫。”雷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都是你嘴快，泄露出地雷的秘密。看來後院裏那幾塊寶貝，碰到這批死皮賴臉的不良遊客，保是保不住了。”
“你不是常說，‘前麵設埋伏，後麵打伏擊’。本來我是想為你那幾塊破磚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沒想到這戰鬥沒有打響，後院先有危險了。”海倫一臉遺憾。
“還要去我們家後院燒烤，老山東肯定是餓死鬼投胎，以前聽他說過，他老子被打成右派，趕去農村差點餓死。”雷哥腦子裏轉了一個圈，“不怕，水來土擋，兵來將擋。等會兒我們給唐老板打個電話，就說車出了一點小故障，趕不及去他定的那個餐館吃晚飯，我們就安排遊客在附近的飯店解決晚餐，讓唐老板把這次晚餐的費用退出來給我們，我想這些錢當做燒烤的費用，綽綽有餘，說不定還能掙幾個小錢呢。”
“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海倫愁容盡消，“他們想斬我們，還不知道誰斬誰呢？我說你也該把刀磨得快一點，把你的那幾塊奧運磚起價提高一點，我在一邊再哄抬一下，讓這些無良遊客出點血。”
“瞧你說的，你也快成為巫婆了。”雷哥安排道，“等會兒我們回去的時候我繞一下，到車場拿小車。兵分兩路，我開大車送遊客去我們家，你開小車去超市購物，你看如何？”
“幹爹就是有想法，我同意。”海倫拍了一下雷哥的肩膀。
“沒大沒小的。”雷哥叮囑了一句，“那小羊排就別買了，太貴。買那種十幾元一公斤的普通羊排。多買幾公斤雞翅膀。”海倫說：“遵命。”
雷哥又回到眾遊客那邊，宣布了這兩件事情，遊客一片歡呼聲，熱烈地鼓起掌來。
老山東聽見說今晚能吃免費燒烤，左手衝著雷哥翹起大拇指，右手做出一個V字型。董大發說這燒烤也不是白吃，要把從國內帶來的那瓶“金牛大曲”拿來。雷哥讓他跟著海倫的小車走，回旅館去拿酒，順便幫海倫一起去超市購買東西。夏壽禮說自己有一瓶“臥龍玉液”，也要回去拿，他的小心眼是要盯在董大發的屁股後一步也不放鬆。
就在這個時候，大家看見動人的一幕，亨利張背著李娜娜走下山來，那亨利張額頭上汗珠子也滲出來了。強強第一個奔跑過去，喊道：“媽咪、爹地，What’shappened？”
馬秘書問牛縣長：“這河南老姐和她的前夫怎麼又好了？”
牛縣長說：“我看有戲，你瞧那強強已經把媽咪爹地整在一起了。”
夏壽禮對董大發說：“河南老姐又和她前夫勾搭上了，這不是瞎搞嗎？”
董大發說：“怎麼是瞎搞，人家老夫老妻，這叫明搞。”
懂醫的跳跳又出場了，給李娜娜的腳做了檢查，說是肌筋損傷，無大礙，晚上回去給她敷上一貼雲南白藥膏。牛縣長說：“要不先送河南老姐回賓館休息。”李娜娜堅決不答應，聽說大家要去雷哥家瞧奧運磚，她堅持要去，今天晚上還必須喝幾口酒，燒烤雞翅膀她還沒有吃夠呢。亨利張也對她無計可施，於是隻能讓強強一步不離地攙著媽咪。
（二）
雷哥家的房子不大，後院卻不小，有幾十平方米，七八棵樹。不過以前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一下子擁進了二十幾名遊客。隔壁的維多利亞老太太聞聲走出，高喊“哈羅，哈羅”！雷哥就給大家介紹，這是鄰居維多利亞，這是中國大陸來的遊客。維多利亞就說：“歡迎中國客人，澳大利亞是一塊美麗的土地。”遊客們都和她熱情打招呼，還有人要和她一起合影。
“這洋老太太就是比中國的老太太有精神。”阿龍說著就給老太太拍了兩張照。
“那當然，老太太也叫維多利亞，看模樣是英國女皇的親戚。”阿龍把相機給花豔麗，他要和這位精神奕奕的洋老太來一張合影。
“叫維多利亞的女人超多。”美女作家照完後說，“你以為你是在和英國女皇合影。”
老山東跟上一句：“你這是在哈鬼婆子呢。”
大家幫忙從屋裏搬出兩張桌子，鋪上桌布。吃的喝的放在桌上。那個燒烤爐子是那種老式的燒木頭的鐵爐子。幸好雷哥以前砍了不少木頭備著，這會兒用上了。雷哥號召大家一起動手。海倫說，這BBQ就得自己動手燒烤，吃起來才格外香。
不一會，爐子下麵火焰滾滾，鐵板上麵吱吱作響。老山東最起勁，大叫：“開烤，開烤。”在鐵板上鋪滿了各種肉塊。不一會兒，他的大碟裏已堆滿了各種肉塊：“開吃，開吃！”撇下燒烤爐子，讓給了詩人穆哈哈。
桌子上的酒除了董大發的“金牛大曲”，夏壽禮的“臥龍玉液”，雷哥把他的那個木頭桶葡萄酒也貢獻出來。老山東說他會釀酒，這次雖然沒有帶酒來，以後大家去山東，一定要到他家，請各位喝自釀的“三碗不過崗”。夏壽禮說：“你釀的酒裏不下蒙汗藥吧。”
牛縣長在這種場合，當仁不讓地舉起小酒杯：“我代表金牛縣考察團的全體成員先敬司機雷哥和海倫導遊一杯。”
雷哥說：“你們喝，你們喝，我要喝了酒，待會誰送你們回去，我家可住不下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