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後花園裏拍賣奧運磚(3 / 3)

“好,雷哥說得好。”亨利張舉著可樂和他幹杯。

雷哥一口幹,好像喝高了,嘴也停不下來了:“人類交流的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出行,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旅遊。食品、服飾、建築,甚至交通工具這些都是會因不同民族、地域和國家的文化而有著著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我們出行最先能夠感覺到的就是食品,然後才是其他,然後才有思考。這就是交流的過程。我們現在吃的燒烤,澳洲人叫BBQ以及你們買的那些澳洲的土特產,都是這個過程中的具體的環節。此刻,大家不是都很高興嗎。這不是都印證了人類在交往的過程之中先有感覺,然後有思考,因此有了改變,有了發展嗎?…”

“對,雷哥講得非常有道理,還有那些奧運磚……”牛縣長認為再不提這事就晚了,所以打斷了雷哥的酒後的高論。他始終保持頭腦清醒,他的酒量是在國內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桌麵上練出來的。任由雷哥侃下去,奧運磚頭的事就快沒戲了。

“那幾塊奧運磚,我看是不是可以按照澳洲的方式辦理?”亨利張有了想法。

“你快說說,如何處理?”牛縣長也有點急躁了。馬秘書問:“什麼是澳洲方式?”

“拍賣,”亨利張把可樂杯子當作錘子,在桌上重放一下,解釋道:“在澳洲許多買賣都是以拍賣的方式進行的,房子土地,二手貨家具,活雞活鴨,什麼都可以拍賣。”

這一說,讓董大發著急了,本想悄悄地把這幾塊磚頭買走,回去留一塊,其他的都賣掉,結結實實地掙一把。這一拍賣,奧運磚很難說會落到誰的手裏。他當機立斷地說:“不用這麼麻煩,這些磚頭我全買下了,就讓雷哥說個價錢吧。”

夏壽禮說:“還有我呢。”

董大發說:“金牛縣裏的人都可以從我的份裏拿。”

這話被剛走近的老山東聽見了,他雖然對奧運磚興趣不大,但對瞎起哄最來勁,立即把這邊的話搬到鮑導那邊。這時候遊客們聽說奧運磚要拍賣,全都圍了過來。董大發的話又觸犯了眾怒。

美女作家說:“董胖子,你太自私了,光知道自己發財。”

鮑導說:“什麼叫和諧社會,隻有公平,社會才能和諧。”

包金銀說:“我同意拍賣。毛主席講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公買公賣,買賣要公平。”

“看不出包大老板有一套,把老人家也搬出來了。”詩人穆哈哈調侃道:“毛主席還說過,‘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呢,專門鬥爭資本家。”

阿龍說:“哈哈哈,資本家已經自己鬥爭起來了。”

隻有金牛縣的幾位還站在董大發的一邊,夏壽禮說:“拍什麼賣啊,那是洋玩意。在我們金牛縣,還不是牛縣長一句話說了算。亨利大哥,你怎麼可以胳膊肘子往外拐?”

“什麼拍賣?你爹地出的是餿主意,他是洋飯吃多了,吃了餿洋飯。”李娜娜又喝了一口白酒,今天她也喝得不少。

強強說:“媽咪,你少喝一點,這是白酒。我看爹地的Idea(建議)很公平,澳大利亞都是這樣做的。”

“媽咪不喝酒,能做成大生意嗎?再給媽咪倒上。”其實李娜娜也想搞一塊奧運磚。

牛縣長看這樣僵持下去也不能解決問題,馬秘書在桌子底下已經在他的皮鞋上踩了兩三下。牛縣長的腦海裏迅速分析了一下戰況,雖然本縣的幾位同誌還站在一條戰線上,自己從董大發那邊蹭一塊磚也比較容易,但是非金牛縣的遊客幾乎沒有人同意董大發的說法,反對派過於強大,沒有勝算的可能。他作為縣委主要領導幹部,應該有一個態度。牛縣長清了清喉嚨說:“我認為,這奧運磚如何處理,還應該聽取磚塊主人的意見,其他同誌都不能越俎代庖。”

詩人穆哈哈說:“瞧連‘同誌’也用上了。”

“在澳大利亞什麼都能拍賣,就是人不能拍賣,要不把我也賣了。聽張哥的,你操辦吧,我得躺一會兒。”雷哥同誌說話似醉非醉,說著腦袋朝桌子上一擱,閉上了眼睛。

強強對李娜娜說:“在澳大利亞叫‘同誌’的都是同性戀,爹地可不是同性戀。”

李娜娜說:“你爹地叫戀暈頭。”

(五)

後花園裏當場改成了拍賣場。誰來主持拍賣呢?

強強舉起手來高喊:“亨利張!”還驕傲地說爹地幹的就是這個“Job”。大家也認為拍賣是亨利張提出來的,他不是這個旅遊團的成員,不會有什麼刻意的傾向。沒有想到亨利張還從口袋裏摸出一份派斯,拍賣師的執照,讓大家都樂了。這件事非他莫屬了。亨利張旅遊途中穿的都是便裝,拍賣的正式場合,拍賣師必須服飾正規。海倫去屋裏,從衣櫃裏找出雷哥的西裝領帶。雷哥是矮個子,亨利張是高個子,亨利張把西裝穿上身,胳膊短半截,大腿部以下就沒有衣料了,襯衫配起來也是怪怪的,總算頭頸裏的領帶還像點樣。大家更樂了。強強說爹地像戲劇演員卓別林。

李娜娜問兒子:“你爹地現在到底在幹啥?一會兒說是銀行裏做的,一會兒又說是開大卡車,一會兒又要搞拍賣。”

強強說:“爹地現在是房產公司經紀人,拍賣房子就是他的工作。”

美女作家在邊上聽見,就說:“你爹地是澳大利亞五種壞人的第一種。”

強強說:“我爹地不是壞人。哪個Job掙錢多,他就換個工作。”

李娜娜說:“就像他換女人一樣,沒出息。”

這時候,場子已經拉開,遊客都站到了後麵,嘴上也不閑著,又吃又喝,高談闊論。那六塊挖來的磚塊也已洗淨,放在燒烤爐子邊上烘烤幹,現在整齊地擺放在桌上。海倫還特意找來一根擀麵杖和一個小鐵桶放桌上,代替拍賣時用的小木槌。亨利張穿著捉襟見肘的西裝,用一把小梳子梳了幾下頭發,站在桌前準備開拍。隻是雷哥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雷哥,醒醒,醒醒。”海倫給他泡了一杯濃茶。

雷哥捏著眼皮抬起頭:“幹嗎呀?我還在中國爬長城呢。”

亨利張用擀麵杖在鐵桶上敲了一下,宣布奧運磚拍賣會正式開始。接下來他說話極快,兩片嘴唇啪啪地像放機關槍一樣,活脫脫地一個拍賣師的模樣。他說:“這六塊磚是一九五六年的格林愛倫斯窯廠的作品,上麵燒印著奧運會的五環標誌,表明這是磚廠特意為那一年墨爾本舉辦世界第16屆奧運會特意燒製的,所以這些磚塊具有一定的紀念意義。澳大利亞屬於英聯邦國家之一,格林愛倫斯窯廠當年是維多利亞最著名的磚廠,其地位相等於以前中國的皇家官窯。格林愛倫斯地區緊靠墨爾本市區,現在那裏已經是昂貴的住宅區。當然,這個磚窯廠也成了曆史,早已不存在了。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這些磚塊是否具有昂貴的價值,但根據澳大利亞的法律,具有七十年以上的建築就不能隨意拆遷,就有一定文物價值。所以我相信,隨著年代的流逝,這些奧運磚塊一定會日益珍貴。”

“你爹地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李娜娜瞧著亨利張一米八零的身高材,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倆人一起在舞台上表演紅色娘子軍,眼光就有些迷離了,甚至有點兒再和亨利張一起表演洪常青和吳瓊花的衝動。

亨利張再次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個拍賣師的小本本說:“我是澳洲政府認定的拍賣師。所以今天的拍賣結果,具有法律效力,一旦成交,不可更改,這是其一;其二,每一次加價,以十元為底,舉一次手,就是加價十元,多於十元必須聲明數額,三次無人加價,我會敲響這個桶,就算成交。”

大家都聽明白了,亨利張拿起第一塊磚頭:“拍賣開始,剛才我和奧運磚的主人商量過了,起價為一百元。”

董大發立刻舉大喊:“我要了”。

亨利張笑了:“董老板,你舉手就行了。如果沒有其他人舉手,這磚才能歸你。現在是一百十。”亨利張大聲地強調,“一百十,一次,一百十,二次…”

美女作家舉了手。亨利張又叫道:“一百二,一次。”董大發瞪了花豔麗一眼,立即再次舉手。亨利張叫道,“一百三,一次……”鮑導也舉了一下。最後這塊磚以一百五十元的價格給董大發拍下了。

“一百五十元澳幣,合人民幣小一千元,就買一塊磚。他奶奶的,在我們山東可以買一毛驢車磚。”老山東認為不值。

第一塊磚,金牛縣的另幾位因為礙著董大發的麵子,沒有叫價。第二塊磚的場麵就不一樣了,起價是一百一十元,大家紛紛參戰,一百九十元被馬秘書代替牛縣長拍下。第三塊被花豔麗以二百元拍下。第四塊磚被李娜娜以二百五十元拍下。第五塊磚被鮑導以三百元拍下。

老山東說:“這破磚變成火箭了,嗖嗖地朝上飛,看不懂。”夏壽禮一直也想搞一塊磚,但舍不得錢,舉過幾次手,就頂不住了。這已經是最後一塊奧運磚了,他也著急了。董大發是一塊不夠,還想第二塊,但也不能和金牛縣的另幾位爭高低,現在是最後一塊,他又上陣了。

天已經有點黑了,第六塊磚拍賣,競爭異常激烈。老山東嘴裏哼著:“該出手時就出手!”也舉了一次手,然後喝了一口酒。

夏壽禮更急了:“你喝多了別亂舉手啊,舉一下手抬價十塊錢,你又不想買。”

這時候磚塊的價格已經抬到三百五了。雷哥睜開眼睛朝嘴裏塞一根薯條偷著樂,海倫又給他續上茶水,兩人偷笑著對看了一眼,雷哥的腦袋又撲在桌上裝睡。

包金銀是後發製人,剛才拍賣那幾塊磚他並不起勁,這會兒他和董大發較上了勁,價格越高,他越興奮,頻頻舉手。雯雯說:“三百八了,就一塊磚頭,值得嗎?”“豪宅我都給你買,還在乎一塊磚頭嗎?”包金銀其實另有用意,“雯雯,給你說句實話,這破磚我也沒有什麼大興趣。這是在給那個河南佬來個下馬威,讓他們別忘記我包老板才是這個旅遊團裏的第一塊牌子。”

最後這塊磚以五百元的價格被包金銀拍下了,他買一塊磚花錢最多,卻很得意。

詩人在邊上喊道:“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夏壽禮是後悔死了,隻怪自己手軟了幾次,瞎起勁到現在,一塊磚也沒有撈到。還怪董大發,一點也不照顧兄弟。董大發說:“你又想要磚頭又不肯花大錢,我怎麼照顧你?生意場上,心眼要黑,下手要狠,縮手縮腳能做成什麼大事?”夏壽禮說:“什麼大事?不就幾塊破磚嗎,氣死我也。”

老山東扔了酒杯,拍著腦袋,他好像剛醒過來,這幾塊破磚真的買出了大價錢,自己怎麼一點收藏意識也沒有?他和夏壽禮同病相憐:“兄弟啊,現在再去哪兒找奧運磚?”

夏壽禮拉住他說:“王老板啊,不是我說你,如果你拍一塊回去,那在你們山東省可就獨一無二啦。”

“你說怎麼辦?隻有從他們手上搶了。”老山東心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奧運磚拿回山東的確可以好好吹噓一番,可現在沒有了,一切都成泡影了,他咬牙切齒道:“如果我現在手上有‘毒鼠強’,立馬給他們幾個杯裏都滲點。”說著他要去解手。

“媽咪,給你。”強強把那塊奧運磚頭拿來了,外麵還包上了一層紙。李娜娜要站起身,腳一疼又坐下了,她去拿手提包包要付錢。強強說,“媽咪,爹地已經把錢付了,這就算是我和爹地送給你來澳洲旅遊的紀念品。”李娜娜接過兒子遞過來的奧運磚,無語,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兒子,再給媽去倒一杯葡萄酒。”

海倫說:“雷哥,現在你睡醒了吧,拍賣會上還在睡大覺。”雷哥狡猾地一笑:“我會真睡嗎?”雷哥和海倫算計了一下,六塊奧運磚拍賣了一千五百多元。雷哥壓低聲音對海倫說:“給你五百,我掙一千。我們還得仔細找一找這奧運磚,以後肯定還會有機會。”

天已經黑了,大家吃喝得也差不多了,幫忙收拾院裏的東西。雷哥聽見車庫那邊的夾道裏有敲擊的聲音,走過去一看,夾道裏黑乎乎的有兩個人,老山東拿著一把鐵鍬正在鼓搗車庫下部一塊有點突出的磚塊。夏壽禮一手亮著打火機,嘴裏還在問道:“能不能看清楚,是不是啊,你那泡尿有作用嗎?”老山東回答:“你傻啊?要把磚塊全整出來,才能看清楚。”

雷哥不知道他倆在搞什麼名堂:“王老板,你這是幹什麼呀,要把我家的房子拆了?”

老山東誰也不理,隻顧著自己對著牆一點點地看,嘴裏嘟囔著:“一定還有,奧運磚一定還有。”

這時候走來好幾位,大家說老山東一定喝高了,撒尿怎麼變成拆房了。詩人起哄道:“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奧運磚也會有的。少了我一塊,上房揭瓦,推牆砸屋。”

夏壽禮說:“雷哥啊,你真該把房子拆了,說不定整幢房子都是用奧運磚蓋起的,你的磚一塊一塊地賣,賣完磚你就成百萬富翁千萬富翁了。”

雷哥說:“房子拆了,我住哪兒?”

夏壽禮說:“房子拆了,土地還在。你不是說過,澳洲買房就是買地。你可以在地下挖個坑,上麵支個蓋,暫時過渡一下。國內拆遷後,都有過渡房。這不是為了你發財致富嗎?”

雷哥說:“也不用過渡了,直接打一副棺材,我躺裏麵就行了。”

這時候董大發走過來把夏壽禮拉了出去,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裏問道:“老夏,你把我出賣了是吧?”

夏壽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出賣你什麼了,你沒有喝多吧?”

董大發很認真地說:“老山東小便應該去廁所,怎麼會跑到屋後來撒尿?是不是你沒有拍到奧運磚,就把我在金礦下麵一泡寶尿,挖出金子的事情告訴了老山東。於是老山東在這裏也想出一泡尿能澆出幾塊奧運磚來。”夏壽禮推了把董大發:“我又不是《紅岩》裏的蒲誌高。”

(六)

亨利張開旅遊車送大家回賓館。車上,海倫塞給他一百元錢,說是給他的報酬,這也是澳洲的規矩,有付出就應該有所得。

老山東不願意走,還說要喝兩杯,是董大發和夏壽禮架著他上車的。老山東一上車一隻眼睛閉著一隻眼睛睜著,忽然又提出一個問題:“今晚在雷哥家裏吃燒烤,本來去飯館就不去了,這頓晚飯錢,旅行社是不是應該退給大家?”

海倫聽了一驚,知道老山東是在裝醉,她隻能說:“是遊客自動放棄去飯館,晚餐的錢大概沒法退回。”

花豔麗說:“老山東,你又要吃燒烤啃羊排,還想掙錢,也太貪了一點吧?”其他遊客也說老山東在說酒話。

老山東又說:“今天的羊排太大,味道也不如上次燒烤的小羊排好吃。”

美女作家說:“我看你也沒有少吃,還淨挑塊兒大的吃。”大家都說老山東是因為沒有拍到奧運磚,在發泄不滿情緒。

老山東兩隻眼睛全睜開道:“什麼破磚,誰知道搬回國去能值幾個錢?你們都上當了。”他這一說,海倫心裏又咯噔了一下。隻聽老山東繼續說道,“誰願意讓給我一塊奧運磚,我們公司包你家一輩子的滅鼠藥。”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李娜娜也醉了,是酒醉還是醉在她和亨利張的舊夢裏,或者說是新夢中,她也搞不清楚,反正老是感覺到好像靠在亨利張的背上,就是從丹頂農山上下來時的那個感覺。下車的時候,是強強和亨利張一起扶她進屋的。亨利張停好車後又趕忙過來,把她從沙發裏抱到床上,給她脫了鞋襪,蓋好了被子,又找來茶葉沏好了茶水放在李娜娜的床頭櫃上,對強強說:“你媽咪可能喝多了,如果有什麼事就叫我。我回屋裏去了。”說完轉身離開了。

強強也關燈出去了。李娜娜是喝多了,但沒有醉到那種人事不知的地步,她清楚地知道亨利張扶著她抱著她的溫暖過程,她是在一點一滴地享受著這久違了但又十分熟悉的感覺。黑暗中,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其實,下山時,她的腿並沒有傷得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