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蘭卡海灣離墨爾本市有兩百多公裏,旅遊團要去那兒度假兩天。
這幾天不但天空晴朗,陽光明媚,氣溫也日益升高,有點夏天來臨的感覺。
董大發問:“是不是大熱天要來了?我最恨夏天,老是一身臭汗。”
“雷哥,來點兒空調。”夏壽禮透開衣襟,“我最怕冬天,寒風朝老骨頭裏吹,吃不消。”
老山東說:“老子喜歡不冷不熱的天。”
包金銀對雯雯說:“一群鄉下人,他們該回鄉下去種地,靠天吃飯。”
海倫說:“澳洲人就喜歡這樣的天氣,一般都會去海邊,運動、垂釣,在海灘上曬太陽,享受大自然給予人類的恩惠。這些都是澳洲人的度假方式。”
公路的一邊時而映現出藍色的大海。車拐彎時,路邊有一塊牌子,花豔麗眼快,英文也可以,問道:“哇,天體浴場,天體浴場是怎麼回事?”
海倫說:“哦,那裏進去就是維多利亞天體浴場,天體浴場就是裸體海灘。”
老山東叫起來:“什麼,什麼?美導,你再說一遍,什麼海灘?”
雷哥在電喇叭裏說:“不就是裸體海灘嘛,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老山東肯定是個處男。”
大家都笑起來。老山東說:“雷哥誇獎我,你家隔壁的老太太不就叫維多利亞嗎,不會是那個老太太開的澡堂子吧?你肯定常去。”
鮑導說:“維多利亞天體浴場,這個名字有點意思。”
夏壽禮說:“維多利亞是女皇的名字。我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董大發說:“老夏,你別胡猜,你知道什麼?”
“我當然知道。這事說來話長,澳大利亞不是英聯邦國家嗎?當年英國維多利亞女皇來澳洲視察,來過這個海灘遊泳,裸體做日光浴。後來這個裸體海灘隻能讓女人去遊泳曬太陽,男士不能進去,雷哥當然也進不去。”夏壽禮說得煞有其事,又自作聰明道,“那塊木牌上應該畫個圖樣,就像女廁所門口一樣,畫個批長發的女人頭,或者畫雙高跟鞋。”
董大發說:“你的意思是和咱金牛縣大太陽洗浴城一樣,分男賓女賓。那還得弄個桑那蒸一蒸,找個小姐按一按,小姐肯定是女的吧。”
“按完以後怎麼辦,你想咋辦就咋辦。”老山東接著又說,“咱們車上的穆詩人也批著長頭發,男人就不能穿高跟鞋了?我靠。”
海倫說:“這是董老板的發明。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澳洲的海灘上還分為男賓女賓。”
董大發來興趣了:“美女導遊,你是說在那個海灘上,男的女的衣服全脫了?大家隨便亂瞧。”
夏壽禮更來勁了:“半脫還是全脫,露幾個點子,比那個桌子上跳舞的還暴露。美女導遊去過沒有,雷哥也常去?”
海倫反問:“你說呢?那裏是浴場,不是真人表演的地方。”
後邊的人也熱鬧起來,穆哈哈說:“古羅馬的時候,西方人就有男女共浴的習俗,有一幅世界名畫用的就是這個燦爛豔麗的題材。”
“什麼燦爛豔麗,別糟蹋我的名字。”花豔麗說,“我的一個很好的同學在日本,他說東京現在還有男女共浴的澡堂呢,他也經常去洗。”
穆哈哈問:“經常去洗,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花豔麗說:“男的女的,管你什麼事,告訴你吧,是個帥哥,網上經常和我書信往來,你不會吃醋吧?”
“我吃什麼醋,如果我去日本,那個浴池我肯定是天天去泡著。”穆哈哈閉著眼睛,“啊,哇噻,我看見了白色的霧薄,讓男人靈光洞穿,讓詩人頓啟靈感。”
美女作家說:“什麼靈光洞穿,男人都是偷窺狂。在日本,這種男人最多。接下來就是詩人,老是想在女人的酮體上尋找靈感。還有那個澡堂子貴著呢,你也去不成。”
穆哈哈說:“詩人也分男女,女人就不想看裸體男人?”
阿龍說:“那叫鴛鴦浴,太吸引人啦。有機會,我一定要去搞幾張人體攝影,現在國內,做人體攝影最容易走紅,女孩子搶著脫,攝影師找模特很容易了。鮑導,你說是不是?”
鮑導說:“男女共浴,集體淫亂,這是一個民族走到糜爛的極點,羅馬就是這個原因而亡國的。洗洗澡,把國家洗沒了。中國古代也有唐明皇和楊貴妃一起在華清池洗澡,還沒有出浴呢,那邊安祿山吃醋鬧起叛亂,結果怎麼樣?把中國曆史上最富裕的皇朝洗掉了,教訓啊,沉痛的曆史教訓!澳洲人曆史太短,目光短淺,還不懂得這些。”
美女作家說:“鮑導,不會吧,洗澡亡國論,你的觀點比詩人寫詩還誇張。”
詩人說:“這就叫‘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花豔麗說:“什麼商女,都是你們男人鬧出來的事,還後庭花呢?”
這時候老山東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大叫道:“雷哥,停車,停車!”
海倫說:“王老板,你要幹什麼呢?開車的時候,人不能站起來,警察瞧見要罰款,這你知道。”
王峰很不情願地坐下來:“這車軲轆一轉,離那個維多利亞洗澡的地方越來越遠了,我著急呢。”
夏壽禮舉起手來:“我也著急。”
海倫說:“看把你們激動的,著什麼急啊?”
阿龍說:“一定是幾位大佬想去看看裸體海灘。”
老山東說:“對,我們要去那兒觀光。”夏壽禮說:“廣大人民群眾都有這個願望。”
海倫說:“可是旅行社的行程表上沒有這個安排。”
這時候雷哥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了,壓低聲音對對麵的海倫說:“這兩位昨晚沒有買到奧運磚,肚子裏窩著火呢,別讓他倆鬧出點事來。”
夏壽禮執著地說:“行程表的安排是死的,人是活的,車輪子往回一轉,就到脫衣服海灘了。”
老山東高舉拳頭:“強烈要求去維多利亞海灘!”
海倫考慮了一下說:“有兩個情況我要向大家說明:第一,去了那裏,蘭卡海灣遊玩的時間就減少了半天;第二,這個事情也不能由你倆說了算,要聽聽大家的意見,至少要有一半人同意。”
董大發說:“少了就少了,到那兒不是一個玩字。我擁護兩位老板的意見,去光屁股海灘看一看。”
小馬請示牛縣長:“我們要不要看看澳大利亞人民生活的真實寫照?”
牛縣正在沉思。雷哥一下子笑了出來:“澳大利亞人民又不是每天去海邊脫光了衣服曬太陽?”
亨利張說:“澳洲人民確實喜歡太陽浴,不過夏天還沒有到,大概海灘上的人不會很多。”
“不多,也得去看看,看了才知道。”然後穆詩人哼唱了兩句,“‘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澳大利亞人民也喜歡紅太陽,紅太陽高照裸體浴場,必須得去看看。哇噻,太有詩意了。”
連剛才批判男女共浴的鮑導,這會兒也改口說:“胸懷祖國,放眼世界。出門旅遊就應該看看燦爛多姿的世界。”
阿龍說:“還有看世界各國的女人,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夏壽禮又問那邊的亨利張:“張大哥,你是風流才子,肯定去過那個脫衣服海灘。”
“主流社會的洋人一般都去過,我以前也跟著銀行裏的索菲婭經理去過兩次。”亨利張笑了笑,說這話的時候朝李娜娜那邊看了看。
李娜娜對兒子說:“瞧見了沒有,那些臭男人的德性又上來了,個個都像發騷的猴子。”
“為什麼說他們都是猴子?不是羊,不是狗,不是袋鼠。”強強眼珠子一轉,“媽咪,我也是成年男人了,能不能讓我也去看看,我聽爹地說起過,可是從來沒有去過,那裏肯定好玩。”
河南老姐眼睛一瞪:“好玩個屁,你要學你爹地的壞樣是吧?我打斷你的腿。”
晶晶問跳跳:“我們去不去啊?”然後說,“我不怕,我一個人去。”晶晶說:“不行,從現在開始,我要管著你一點,要去一起去。”
海倫統計了一下,要去裸體海灘的遊客占了大多數,有幾位還特別起勁,可見如今中國人也夠開放的。女客反對的比較多,持堅決反對態度的是李娜娜和朱麗婭老太太。
包金銀也不同意,他說雯雯的身體不能讓別的男人看。
雯雯也說:“我又不是脫衣舞女郎,誰想看就讓誰看。不過,我們包裏帶著泳衣呢。”
美女作家問:“去那兒穿三點式行不行?”
亨利張插話道:“天體浴場就是要一絲不掛地感受陽光,穿著泳衣還有什麼意義。”
花豔麗說:“我穿三點式的,怎麼不行?”
亨利張搖著頭說:“那還去什麼天體浴場,在附近隨便找個海灘就行了,不用跑這麼遠。我看你們中國人的觀念和我們澳洲人的觀念還是有距離。”
“亨利張,你就是改不了這個好色的毛病,你是看膩了洋妞,又要回過頭來看中國妞,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還有,你以後少一口一個我們澳洲人,你們中國人的。你吃了幾天洋飯,就自稱澳洲人,呸!”李娜娜好像忘記了腳疼,一激動,憶苦思甜的語言也抖落出來,“你忘了你騎著自行車帶著你媽看病;為了要買大白菜,半夜裏就去菜場排隊。那時候你是澳洲人還是中國人?”
強強說:“媽咪,買大白菜和中國人澳洲人沒關係。爹地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現在說的澳洲人也不是金頭發高鼻子的洋人,澳洲是個移民國家,全世界哪兒的人都有,我也算是澳洲人吧。還有,我小時候我生病,爹地也騎自行車帶我去看病,還有一次,你在半夜裏發高燒,也是爹地推著自行車送你去看病。”
“你就幫著你的爹地說話,不幫我說話,我算是白養了你。”
“媽咪,我幫著爹地也幫著你,幫你們兩個人,誰讓你倆是我的爹媽呢?”
李娜娜還不甘休:“你說先幫誰?媽咪第一,還是第二?”
亨利張說:“兒子第一,你第二,我第三,這話是你以前說的。”
李娜娜說:“算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現在你排後麵,第三也輪不到。”
雷哥看這形勢,已經把車頭轉了過來,朝維多利亞天體浴場的方向開去。
(二)
不一會兒,大家又看到了天體浴場的那塊木牌,雷哥把車停在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路邊有一片灌木叢林。
這會兒由雷哥說話了:“澳洲的每一個城市,都有這種天體浴場,澳洲人有這種愛好,他們認為能夠很原始地和大自然融為一體,是一種更自然的享受。把整個身體曬成棕色也是一種時尚,隻要是晴天,海灘上總是會有一些人在那裏曬太陽,當然這些人選的地方都是比較遠一點、靜一點的地方,久而久之,哪些地方就約定俗成地成了這些追求自然的人們裸體曬太陽的固定地點,人們稱那些地方為天體浴場。這兒走下去十幾分鍾有一個海灘,原來叫維多利亞海灘,後來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維多利亞天體浴場了。”
馬秘書問:“是不是要下海裸泳啊?健康雜誌上說,裸泳是世界上最舒服最健康的運動之一。”
雷哥說:“這要看情況,如果海水太冷,人們就在沙灘上曬曬太陽。大熱天,肯定有人下水遊泳。”
牛縣長對小馬說:“剛才沒有考慮到,這可是一個問題。我們都是國家幹部,尤其是我,金牛縣縣長,光著屁股在海灘上走來走去,成何體統?我們也沒有帶著遊泳褲啊。”
“是啊,是啊。”小馬想出了主意,“如果女客們能穿三點式,我們男客穿個大褲衩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不敢去海裏遊泳。”
夏壽禮說:“不敢去海裏遊泳你瞎起什麼哄啊。”
雷哥接著說:“以前我當導遊的時候,也帶遊客來過這兒觀光。後來亞洲移民越來越多,也有一些人來這裏曬太陽,可這些亞洲人都是穿著泳衣,不是躺在那裏曬太陽,而是走來走去地看西洋鏡,這讓那些崇尚自然的澳洲人非常不舒服。時間長了,有些澳洲人開始抱怨說這些亞洲人非常不禮貌,穿著泳衣不說,還走來走去地亂看,這簡直是一種侮辱,讓人無法忍受。不久澳洲的媒體用“這種眼光讓人受不了”。為標題的文章,抨擊了這種現象。從那以後,去天體浴場的亞洲人少了,去的人也都是和當地人一樣,脫了衣服在那裏曬太陽,沒有什麼人再走來走去地亂看,偶爾有一些人到那裏看來看去的,也會被人不客氣地轟走。很多澳洲人稱那裏為回歸自然的村落,是人世間的一塊淨土。”
雷哥這麼一說,不少人又猶豫起來,一時間車裏沒有了聲音,表情錯愕地相互看著。不知說什麼好。雷哥早就想到會是這樣,他們光想著怎麼去看別人,沒有想到同時自己也在被別人看,更沒有想到還要在這個臨時的小團體裏麵互相看。
董大發說:“什麼淨土,我不相信。男人女人脫光了看來看去,沒有反應那是有病,男人的小弟弟翹起來怎麼辦?你說呢,雷哥。”
大家哄堂大笑。雷哥隻能搖頭,嘴裏說:“這些無良遊客。”
老山東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進那兒要不要打門票,票價多少刀勒斯?”
夏壽禮說:“門票太貴,我們不進去。一個刀勒斯要換六塊人民幣呢,啥時候一塊人民幣換六個刀勒斯就好了,錢花也花不完。”
雷哥說:“不用買門票。澳大利亞和中國有點區別,不是每到一個景點就要買門票,大部分的自然景觀,都不用買門票。這裏也算不上什麼風景點,更不用買票了。關鍵是看你有沒有勇氣脫衣服。”
老山東拍著胸脯:“脫,當然脫,誰不脫誰軟蛋。”
李娜娜說:“你才軟蛋呢,我們不進去,誰想進去誰脫,和我們沒關係。”
詩人說:“都什麼年代了,不就是脫個衣服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老山東問夏壽禮:“夏老板,你敢不敢脫?”
夏壽禮有點退縮了:“我還得考慮考慮。”
老山東說:“考慮什麼呀,軟蛋。”
海倫說:“我有一個想法,等會兒去天體浴場就像一場考試,能不能通過這場考試,現在大家都不知道。我提議,為了順利通過大考,不如在車上,先進行一場模擬考試。”
牛縣長問:“怎麼模擬法?你說說。”
這時候,又來了幾輛小車,車裏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他們下車後,有的捧著太陽傘,有的拿著救生圈,有的扛著放食物和飲料的保溫箱,車裏還跳出來一條狗,一陣歡聲笑語和狗叫,好像是去參加派對一樣,就朝那條小路上走下去。
海倫說:“瞧這狀態,今天海灘上的人肯定少不了,比我們車上的人多了許多,那可是個大場麵。車上才二十幾位,隻能算是個小範圍。想去海灘的人,可以在車上先脫一下,鍛煉一下自己的膽量,這就是我說的模擬考試。然後去裸體海灘參加大考,通過大考的人,回來雷哥請他喝酒。”
花豔麗說:“這個主意好,誰先試試?老山東,你的喉嚨最響,敢不敢一脫天下先?”
雷哥說:“也說不上天下,也就是這個小車廂裏,脫的人要有心理素質,其他觀眾也要有思想準備,不想看的人,可以暫時閉上眼睛。”
海倫宣布:“模擬考試正式開始。”
“老子五百年前,就是梁山上的一條好漢,什麼事情不敢做?”老山東站起來,這會兒可是動真格了,先脫下一件外衣,手上的衣服朝夏壽禮頭頂上拂過,“夏老板,你不會不參加考試吧?怎麼衣服扣子都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