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支裝備著烏騅馬、設備精良迅疾如風的隊伍,在虞蘭醒過來後又奔襲了四五個時辰,才在一片起伏綿延的山包後停了下來。
連玉拿起一件褐色披風將虞蘭兜頭罩了起來,又解下腰間的麵具遞過來讓她戴上,冰涼的指尖從虞蘭臉上劃過,幽幽吐氣道:“你如今這幅樣子美則美矣,我卻還是更中意你當初那張滿是綠斑的臉。”
虞蘭沉默的戴上麵具,又是矜持的捂了捂鼻子:這位山大王連玉同誌,倒的確對自己的口氣自信得很。
跟在連玉身後下了馬車,在對方轉身握住她的手扶她時,虞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站定之後道了聲謝便不動聲色的將手往袖子裏縮了縮——為了教小白更容易找過來,這一路上借著“下車方便”的機會,她偷偷將往草葉上滴了幾次血跡,因此手上就添了幾處磨人的口子。
連玉手一揮,隨行的十數名兵甲加身的士兵齊齊下馬,將他和虞蘭二人拱衛在中央,朝著前方一片浩浩蕩蕩旌旗飄揚,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營地行去。
西夏所剩的十多萬精銳兵馬,便駐紮在此地。
老實說,這西夏軍倒的確很會選地方。這片駐地位於茫茫草原深處的丘陵地段,除非有人帶路,不然大秦的軍隊找到這裏的可能性絕對是寥寥無幾。營地占據地勢高處,四周數裏之內的景色一目了然,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駐地旁邊便是洛水的主河道,草木豐茂牛羊成群,即使是三個月之後的旱季,此處的水草也絕對能□□到最後一刻。
而最讓虞蘭驚訝的是,營地外圍竟然利用地勢,做成了個簡易的迷蹤陣。這個迷蹤陣法雖然不能與不問穀外的迷魂林相提並論,但對於阻止外界查探迷蹤障眼,想來還是很有幾分效果的。如此一來即便是大秦的軍隊找到此處,能不能破陣而入卻還是兩說。
這十幾個西夏士兵看起來對這套陣法十分熟悉。輕車熟路的在特定路線上拐了幾拐,便護著二人行至營門跟前。
守門的衛兵一見到連玉立馬單膝跪地拜了拜,十分恭敬的放了行。
營地極大,應著漸沉的暮色零零星星的掌起燈火。一路上不斷有士兵停下來向連玉行禮,連玉竟也一一頷首致意,十分的溫文爾雅平易近人。那些妖魅邪肆的陰冷之氣似乎一下子全都被收起來死死鎖在了身體裏,看得虞蘭一陣陣頭皮發緊。
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在數月之內從一個被大秦通緝的土匪頭子變成西夏國受人敬仰的軍隊高層,這山大王的的確確是個人才。
虞蘭一邊默記著他們行進的路線一邊開腦洞,餘光掃到前麵的連玉突然停下來的身形,便趕緊止住了步子。
呼,好險好險,差點沒撞上去。她順著連玉的視線看過去,正前方約十米處,坐落著一頂極大、極高、極豪華的營帳,帳頂的旗幟上金光閃閃的天馬展翅欲飛。想來便是西夏王的所在了。
營帳的簾子突然被掀開,從裏麵隱隱傳來一陣慘叫哭泣聲。有士兵抬著一卷草席走了出來。草席裏裹著一個人,淅瀝瀝的血跡從席子的縫隙裏溢出來滴了一路。隨著士兵腳步的顛簸,一隻細長的手臂從草席裏垂下來。從手臂的狀態和顏色來看,這人怕是活不了了。
四周的士兵們目不斜視腳步鏗鏘,似乎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在士兵身後,從營帳裏麵又走出了一個人。從高調奢華的裝扮和士兵們躬身行禮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個高官。
來人往這邊看了一眼,微頓了頓便度著步子走過來,抬起手衝連玉晃了晃:“連大將軍,可算是將您盼回來了。”
虞蘭拿餘光覷了覷,顴骨高聳眉頭孤拐,卻不是個好相與的麵相。
連玉拱了拱手:“耶胡總管。”
這位耶胡總管扯起一抹笑,麵上一派恭謹,聲調卻有些不陰不陽:“連大將軍這一走就是兩天,全軍上下可都是焦心期盼呢。卻不知這一趟將敵情勘查的怎麼樣了,可有什麼重大收獲啊?”一雙細長陰鷙的眼睛往站在連玉身後、蒙著披風看不清身形的虞蘭身上轉了幾圈,伸手就要來摘她臉上的麵具:“這又是帶回了個什麼東西?”
連玉身形微動,抓住虞蘭的胳膊將她扭到身前,卻正好避開了耶胡總管的動作,笑了笑道:“正是要向總管彙報,此次出行所獲不少,不光探出了大秦軍隊如今的位置和動向,還僥幸將秦軍裏一名百夫長的下堂之妻抓了回來。雖說她是一介女流,不一定能知道多少機密,但仔細盤問個幾天總能得到些有用的訊息。還要請總管向王上通報一聲,好交給王上處置呢。”
一聽是個百夫長的妻子,耶胡總管眼中的興趣瞬時少了一大半,背手皺眉道:“去了兩天怎麼隻抓了個百夫長的妻子,直接抓個官職高些的士兵不是要有用得多。連將軍莫不是嫌麻煩,所以隨隨便便抓了個人回來交差吧。”
“總管這卻是有所不知了。大秦的軍隊每日必然操練點卯,哪怕少了一個夥頭兵都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到時候若是因此打草驚蛇激得對方再次開戰,以我們如今的情形,怕是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當然若是耶胡總管對此戰有必勝決心和自信,不妨向王上進言一番,想來總管的話王上是一定能采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