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淚”來源於晏幾道的《醜奴兒》——“夜來酒醒清無夢,愁倚闌幹。露滴輕寒,雨打芙蓉淚不幹。”晏幾道是個寫情的高手,他的筆下,伊緣薄,儂情淺,情深緣淺隨處可見。柳如是隨手拈來,用這些來表達自己難以釋懷的情感。
當初的海誓山盟,說愛她永遠,就這樣隨風而逝了麼?她不甘,她傷心,她難過,她舊情難放。
她不明白,這個世界沒有永遠,永遠的隻有這個詞和永遠本身的自我延續。
她與陳子龍的那段感情,一場傾盆的芙蓉雨都不能輕言訴說得透,那淺淺的芙蓉淚又怎能表達清楚?
人會老,心會荒。“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愛,隻存於詩詞歌賦裏,一如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的愛情隻存於童話中一樣。現實版的愛情故事,是不堪的,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可謂千古傳唱忠貞不二的經典版本,可回眸再看,那段愛情,充滿了時代的局限性。如果英台生在當今,她的世界裏不再僅僅隻有梁山伯,還有李山伯、張山伯、麻三伯……才高八鬥者有之,英雄蓋世者有之,家財萬貫者亦有之……試問,祝英台的愛情花,還會隻開在梁山伯的枝頭麼?我看未必!紅杏不出牆,誘惑力不夠是主要原因。“不為五鬥米折腰”可謂錚錚的骨氣,如果是十鬥、十五鬥、抑或二十鬥呢?那為愛情而站得直直的腰板是不是就會彎了下去?
四
生命中,有些男人隻是過程,唯有一個會是終點;有些男人使你長大,卻隻有一個會陪你終老。
陳子龍,就是那個讓柳如是長大的男人,卻不是陪她到終老的男人。
當熱烈的誓言,讓愛情在情愛的顛簸中翻轉輪回後,那紫色的傷疤,會讓人在疼痛中,漸漸地,沉著寂靜。女人,明知愛情是條不歸路,看透了做不到,仍舊一個個甘做那隻午夜撲火的殘蝶。
“滿簾花片,都受人心誤”,春景本無情,是人有情。於是,那紛飛的簾花,那紅色的芙蓉雨,都入了為情所傷的柳如是的夢境,繪成一幅傷心色。
“安排無限銷魂事,砑紅箋,青綾被”,明知是一條傷心路,她仍願再入夢,尋找他。可是夢中人卻不是說來就來,想有就有的,於是,她隻好“留他無計,去便隨他去。”
這首凝著冷香的《江城子》,將柳如是懷念陳子龍的心,表述得淋漓盡致。隻是她不明白,現實是醜陋的,愛情的可信度是隨時會打折縮水的。天長地久,地老天荒,隻是哄騙小女生玩的魔術,如果你信,你就等著哭鼻子抹脖子上吊跳河跳江跳海去。
邂逅愛情的最初階段,心花是燦爛的,芬芳的,如果越過了那條交界線,一切就全變了模樣。
這個世界,流行的是包裝術。最好能鍛造一副刀槍不入核武器也攻不破的鎧甲穿到身上,才能於愛情中更好地保護自己。可,愛情中的女人,往往是一座座不設防的城池,男人的愛輕而易舉就可攻城掠地,塵土飛揚處,便是她芳魂的埋葬地。
柳如是,她愛得如落花般淒美,陳子龍贈予她的,卻隻有形單影隻的敝履。她為愛所受的那塊傷,隨時隨地不小心碰觸了,就會鮮血直流。因為這就是愛情,沒有道理可講,沒有捷徑可走。一代絕色柳如是,亦如煙花般寂寞。因此,她隻能於午夜時,任由心緒彷徨,一聲聲歎息著:要他來,來得麼?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女子,不是為愛生為愛死,願將身上骨,燒作鴛鴦瓦呢?
縱然愛是這般疼痛,可又有誰能抵得住它的魅力?滾滾紅塵,鐵騎聲聲中,愛,隨著煙起煙滅,又複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