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百成也是如此。像許多家庭一樣,他們家裏也有個大人放重要票證的抽屜,裏麵無非是戶口本、糧票、布票、工業券之類,說起來都是關乎生存大計的,難怪還上了鎖。而且這鎖很結實,特別難撬,不是高手一時半會兒真的搞不開。何情急之下百成靈機一動,沒有硬撬,用了個巧辦法,他把下麵沒鎖的抽屜拉開,伏在地上,半大孩子的手都很靈活,從下麵好不容易地掏進去,試著摸索,真的拿到了。硬紙殼的戶口本跟別的證件都不一樣,手感比較特別。何百成掏出戶口本以後,當然也是馬上跑到街道去報名。
當時的政策是如何規定的另當別論,按那些學生的說法,那時候不需要家長或什麼大人出麵,隻要學生自己拿著戶口本、報名通知書這兩樣東西,人家派出所就給遷戶口。說句老實話,學生們積極要走,人家各級組織和相關部門當然歡迎,因為整個上海市都要完成指標,內部有掌握的名額指標,每個區、街道這一年要征招的名額。當然說起來,也是學生們自己有這樣一種強烈的積極性,人家怎麼能不加以鼓勵呢?所以到了派出所,隻要是來辦手續就給遷。一句話,支持。
1963年那個火熱的夏天,對上海的許多年輕人來說尤其顯得熱火。十四歲的初一學生王祖炯,看到裏弄從小一起打鬧的夥伴,人家報名早的,六月份就出發去了兵團農一師。個個穿上軍裝,多神氣。所以他王祖炯也想走,不單是想,簡直已經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他剛讀完初一,但個子比較高,心更是比較野,什麼也不顧了,回到家偷上戶口本就去報名。
這麼大的孩子都對家裏物品的存放早有觀察。他打開母親用的櫃子,拉開裏麵最隱秘的小抽屜,把戶口本抓出來,就像把命運抓在了手裏。這一刻他想到了母親肯定要著急生氣,但是他心想,她愛同意不同意,反正也不跟她說。
到了花花世界可不準亂講
而在遙遠的新疆這邊,同樣規模的大會也在舉行,隻不過不是在大城市的中心廣場,而是在遼闊的曠野上。當時的團場領導,後來擔任農一師副師長的趙國勝曾經身處在這樣的會場。早在1962年,去上海征招的工作組還沒有成行,就在塔裏木河的岸邊,召開了萬人動員大會,周圍各個團場的屯墾老兵和老職工們都列隊聚集在這裏,一眼望過去全是人。
當大會開始,會場安靜下來的時候,兵團領導當場宣布:“我在這裏代表兵團黨委和司令部,要告訴大家一個消息—”萬人的會場更加安靜了,隻有風沙吹得旗子獵獵作響。他接著宣布,“一個什麼消息呢?明年,就在明年的春天以後,我們要派人到上海去!去上海幹什麼?去動員十萬知識青年,接他們到我們新疆來,到兵團來!和我們一起參加生產建設!”
話音未落,整個會場頓時掌聲雷動,歡呼經久不息。在這廣袤的荒漠上,新生力量的十萬大軍就要前來會師,能不叫這些老軍墾們激動嗎?
這消息通過大喇叭在戈壁灘上陣陣回響,讓坐在下麵的兵團老兵老職工們興奮難抑。風沙吹過這些滄桑的麵孔,他們許多人是從戰爭年代過來的,還有許多人是50年代從山東、河南、甘肅、湖南過來的,在這大漠戈壁屯墾戍邊已經經曆許多的寒暑。而且,其中不少人甚至這麼多年來仍然還是單身。
正是在那一年,作為前期試點,兵團準備派人到上海小範圍招收了二三百個男女中學生,帶有選拔的性質,送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農場。從中央來的人專門到團場住下來,花了不少工夫,以西部風光、建設場麵、人物風景為素材拍成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紀錄影片,然後拿到上海去給中學生和社會青年們放映。
結果影片取得超出意料的成功,那真是看得大家群情激昂,大部分人都想早日奔赴影片中介紹的這個充滿理想的地方。用一位不久後踏上支邊路的女學生的話說:“想想看,人家在新疆戰天鬥地、改天換地啊,那親手創造出來的一片片綠浪翻滾、一陣陣瓜果飄香,不正是和我們江南魚米之鄉差不多的嘛。”